那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空中旋转徐徐洒下来，似乎想要覆盖住这世界的种种不堪，一层一层的洁白连夜将四处砌成了一个冰清玉洁的模样。
缓缓睁开眼，脸上慢慢有细微的冰凉触感，睫毛一眨，伏在上面的雪渣子便入了眼，化成一颗滚烫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小野莎听见他在耳边焦急而悲怆地呼喊她的名字，不想回应，也没有半点力气，轻轻地阖上了眼眸。这世上的所有美好一夜之间通通失了颜色，不再与她有关。
洁白的雪花愈加铺天盖地地往下袭来，怀里的女孩却纹丝不动，闭着双眼，安静得像一个熟睡的婴儿，唯有那眼角的淤青和嘴边已干涸的鲜血在申饬他为什么才来。他捏紧了拳头，发狠的眼睛溢出了愤怒的泪水，暗暗在心底叫嚣自己一定要为她报仇。
原地休息了片刻，他重新仔细地将自己的外套衣物尽可能多地包裹住她的身体，再将她打横抱起，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只穿着单薄的一层衣裤在瑟瑟寒风皑皑白雪下行进，像一个坚毅的将军，身后跟着千军万马。
“听说了吗？小野莎被人强奸了，都好几天没来上课了。”
“天呐，真的假的？”
“真的啊，这几天学校都传疯了，你的消息也太闭塞了吧。”
“如果是真的，那她也太可怜了吧，牧野冰该怎么办啊？”
“这几天也没见着他人，奇怪的很，听说是请病假了。”
他从楼道拐角处出来，一言不发地从那两个正在八卦的女同学身旁走过，她们立即噤了声，双双扭过头靠在围栏上假装看楼下的风景。
没想到这件事在学校里已经传得这么沸沸扬扬的了，他紧蹙着眉，转身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从裤兜里拿出一支烟点上，背靠着一面墙，熟练地吸一口再吐出来一缕烟雾，那烟雾萦萦绕绕转瞬便消失了，像一声长长的叹息。
那是他在她出事后的那几天里学会的，以前他一直觉得烟有什么好抽的呢，又不好闻又伤身体，然而却发现在烦闷犹如困兽的时候，香烟是如此神奇，能让人短暂地归于平静。
他仍然记得那段时间每一次他躲进教学楼里的那个无人的角落，落寞地点燃一根烟，短暂的平静后，又不得不一头扎进周遭的流言蜚语中。那种无力的抓狂快要把他逼疯了。
小野莎还是对那晚的事情讳莫如深。他去看过她，然而她不愿意见他，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张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生气。他知道她是醒着的，虽然她闭着眼浅浅地呼吸着，跟睡着了一样。
“你告诉我，是谁？我给你报仇。”
他坐在她的床边温柔地在她耳边低语，她的手在他手中握着，是如此的柔软小巧需要人呵护。他感受到她的手微微一抖，于是握得更紧了，轻轻地摩挲着，像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等他再去探望她时却发现她已经出院了，甚至退学了，搬家了。他没想到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她。
十五年过去了，他找了她十五年，却没有半点音讯。而那一年的事情也无从查起，只好搁置。出身寒门的他为了早日出人头地，为了能早日找到她，不得不娶了A市某知名珠宝集团的董事长千金，程欣。
结婚五年来，程欣一直没有怀孕，因为他大多是以工作忙为借口推脱，仅有的几次也是会在次日早晨为她做一份早餐，亲眼看着她一口一口把放了避孕药的牛奶喝下去。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起程欣，但是她在他眼中只是一桩交易而已，他的心早已遗失在多年前的那一场漫天大雪之中了。
他以为自己于程欣而言，恐怕也只是年少时求而不得的一口气罢了，总算如她所愿娶了她，日子久了便会厌弃。可没想到骄横如她，对自己却是十年如一日的温柔体贴。每次见到她，他死水一般的心里总难免会浮出一丝愧疚来。
如今他已是集团总经理，经过多年的韬光养晦已然实力不容小觑了。但他的心里始终觉得缺了一大块，他的世界像被封闭起来了，没有一丝风，什么都工工整整的，却显得格外的死气沉沉。
他等了一天又一天，还是没有任何消息，他甚至觉得大概就要一直这样下去了吧。即便是那样，他也不曾有过一丝放弃的念头。他一定要找到她。
“扣扣扣……”
“进。”
“总经理，这是ZF珠宝的资料。”
接过秘书递过来的一叠资料，他迅速从回忆里抽离出来，恢复了一本正经的严肃模样。翻看着手中的资料，突然他的眼中闪现一丝玩味。
这个珠宝公司的女总裁有点意思，丹麦小有名气的珠宝设计师，六年前成立的ZF珠宝这两年在欧洲成了大火的小众品牌，是许多明星红毯穿搭的最爱，如今进军国内市场恐怕是来者不善了。
“Lisa……”他看着资料上她的照片微微有些出神，轻声念出了她的名字。为什么她的眼睛如此熟悉，像极了她？一副亚裔面孔，却丝毫没有她的影子。他想可能是最近太累产生幻觉了？他不太确定，唤来了秘书。
“月底程欣的生日宴给这位女总裁送一份邀请函。”
“好的，总经理。”
小野莎没想到机会来得如此快，她看着手中的邀请函，嘴角轻轻勾起，陷入了沉思，仿佛在谋划着什么。片刻后，她拿起手机，翻到最近联系人Alessio，电话拨了出去。
“月底之前过来吧，I am ready。”
电话那头的Alessio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凌晨三点多啊，能不能让人睡醒了再说？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嘟嘟囔囔翻了个身，继续赴周公约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野莎还在清晨的睡梦中就接到了Alessio的夺命连环call，挂了第N遍之后，门铃响了，她只好起床。朝猫眼里看去，两条大长腿在那一杵，正东张西望百无聊赖等开门的那一脸帅气凛然的人正是Alessio。
小野莎给他开了门，迎面而来一个结结实实的熊抱，一八五的大高个抱着她就像她小时候抱着芭比娃娃，她的头顶只到他胸口。她连忙用手敲他后背示意他放开，快被闷死了。
“又瘦了啊，胸都快平了，多吃点。”
“去去去，胸不平何以平天下。”
“那还是不要了，总得给我以后留点福利吧。”
小野莎给了他一记白眼，把他的行李箱拉到客房。
“你就睡这间吧。”
Alessio往床上一躺，开始朝小野莎发嗲。
“赶早班机累死了，我要吃早餐。”
小野莎对此嗤之以鼻，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回自己房间睡回笼觉去了。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除了没想到Alessio来得这么快，以致于生日宴前他天天缠着她吃饭逛街看电影什么的有点难缠之外，一切都很顺利。
Alessio顺利搭上了程欣，而且进展不错。这也是意料之中了，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意大利帅哥光是外形上就已经有很大的优势了，何况是意大利某著名服装品牌创始人的继承人，还会说德语，西班牙语，日语，中国话，，智商140，情商也在线，性格也很好。如果不是复仇大业，可能她自己早就沦陷了吧。
很快某知名珠宝集团总经理夫人深夜私会外国籍男子，疑似床照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登上了娱乐版头条。街头网络一时间全都在谈论程欣如何如何不检点之类的话。
亲眼看见她如今成了街头老鼠，小野莎的心里总算是觉得舒服了一点，但想起那天在宴会上看到牧野冰和程欣琴瑟和谐的样子，依然听见心底传来一声喟叹。
如果不是因为她当年嫉恨自己跟牧野冰在一起，又怎么会恶从胆边生，找来刚出狱的强奸犯强奸了自己，父亲母亲又怎会因为不堪流言以及多方势力打压导致辛苦经营的饭店破产而双双跳楼自杀，想到这里小野莎就忍不住握紧拳头，心想不能就这么便宜了她。
“Lisa，今晚去吃泰国菜好不好？就当是奖赏我这段时间出卖色相了。”
Alessio推门进来，大半个身子伏在办公桌上，一张大脸凑近小野莎，一双清澈的眼睛眨巴着看着她。
“好不好嘛？”
最受不了大男人撒娇了，何况还是个钢铁直男，有时候小野莎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人格分裂，不然在旁人眼里的他和在自己面前的他怎么会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样子。可偏偏就是同一个人，小野莎觉得匪夷所思，扶额点头同意了。
小野莎的ZF珠宝公司在国内市场反响越来越好，名气越来越大，另一方面程欣对Alessio越发痴迷，恨不得天天黏在Alessio身上，可怜的Alessio只能对她若即若离，时不时得跑去各个国家躲着她……
舆论的力量是巨大的，花边新闻不停被爆出来，即使牧野冰买水军去洗白也是难以挽回局面。
牧野冰似乎是查到什么了，不然他怎么可能对自己一点商业手段都没有用，还任由程欣的花边新闻占着版面，任由集团股票急跌，珠宝销售额惨遭滑铁卢。她现在的样子可是全部整容过了，不可能被看出来。难到自己在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
小野莎有点摸不准他的意思。
她还记得在那个天翻地覆的大雪天里，他怀抱着的温度，他悲怆的哭喊声。那是她经历过最黑暗的时刻之后看见的微弱的一束光，值得用一生去珍藏，却也是最不愿意回想起的时刻，因为那是她最软弱最无力的深渊低谷。
如果牧野冰认出了她，她觉得自己一定不会承认。每当她想起深渊里的那束光，她就会再次凝望深渊，她不敢，她害怕，她不愿。何况他还站在自己的对立面呢。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打一场硬仗，做大ZF，吞并程氏珠宝集团……
2020.04.29
桑榆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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