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决定腊月二十七回大连的庄河，或者说是去庄河。跟二哥一家一起过个年，近三年没见，挺惦念的。顺便也可以看见居于大连开发区的妹妹。虽有微信，但我们一奶同胞四个，不善于沟通情感。此新春来临之前，兄妹们都全家阳过了，可以见聚了。于是我就有了这个“回”的强烈想法，老周也同意。当然，这是我一厢情愿的决定。微信里跟二哥弱弱的说：我想回家跟你过年。问询后等着回话时，心里的滋味很酸涩，终没忍住眼睛涨出的泪。当然，二哥不会拒绝，即便不喜欢我，他也不会拒绝的。我对亲情，永远充满了没皮没脸的耐性及火热。二哥说，最好大哥也回来。我答，不可能。

这个决定落实了。但心里又开始较一个劲儿：我这是回娘家呢，还是说回家呢？

无论怎么安排这词汇，都觉得不恰当。感觉根断了之后，怎么说都无凭无据。根是什么？根是生你养你护你长大，送你出嫁的父母。但他们已不在人间守护儿女们了。

我，出嫁到近千公里之外地，已有二十三年的时间了。曾经的十五年，因为有父母可看望，就可说回娘家。因为有父母在守着一个家，也可说是回家。但没了父母呢？是不是就被切断了根。父母对你永远松了手中的那根线，你就成为了漂浮物。那哪还有底气和权利说：回家，回娘家呢。细究之下，难免泪濛濛的。

二零一五年秋，面对了父母双亡这个现实。说“回”，平日还没啥太强烈的感觉。但新春来临时，内心就回避那个专有词汇：回娘家。并因此新春再也未回。因为没了理直气壮的理由。那儿，只留有几间空房，已无娘家的含义。但若不是还有可追溯故事的空房在，我若踏入那个小城，理由也只剩探望哥哥了。但房子还留着，莫名的，对我还是有一丝归的感觉。我可以独处，可以寻找空间里靠意念凝聚出的影像，又可以在虚无缥缈中，意念出曾经熟悉的声音与爸妈说话。总之，面对这个问题，我情绪总是容易起伏，心绪复杂难宁。

我有太久没梦见爸妈了。其实，不是我忘记了他们，而是他们自顾自乐，再也不牵挂于我了。世间所有的爱都是为了相聚，唯独父母的爱，是为了别离。

想爸妈都在的时候，新春假期，几乎不会考虑去外地。在年前，我就会做着各种准备：每个娘家人的礼物，再准备一沓孝敬爸妈的钱，再准备些我自认为好吃的食品……我连公公手打的汤圆馅都往回带。在各种准备中，等待回娘家的那一天。那一天不是初一便是初二。我会起个大早，把物品放进汽车后备箱。喊醒娃娃，叫醒孩爸，迫不及待准备出发。那些个回娘家的新春，从不考虑共交通。绝对自驾，因为能够方便带很多的东西。车轮子滚动个八百多公里，大多都是在黄昏前就驶进庄河小城。一路上，二哥或爸妈会打上几个电话，追问，到哪了？又到哪了？我也是一路的喜悦和期盼啊。

也总能在车子到了小区门口时，看到爸妈迎候的身影，他们面带着笑，把我这并不讨人喜欢的姑娘迎回家。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拎进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是，奔进厨房。厨房里一定会有爸煮好的大猪肘子肉。顺手就撕下一大块吃起来，那个香啊。然后寻找冰冰凉的海蛎子肉，找到就用手直接捞几粒，挂着粘稠的沥沥拉拉的原浆液喂进嘴巴，那个弹脆鲜美啊！绝对好吃过天南地北的及其它季节的。

新春回娘家的第一顿晚饭，大多是爸亲手操持，妈打下手。爸做菜的味道，我大爱。我自己三口（爸去世时，老二才八个月），二哥一家三口，加爸妈，有时还有妹妹一家三口，围坐一起。那是一年中滋味最浓郁，心情最喜悦的一顿围桌饭，不是大团圆，也是小团圆啊。

新春回家三五日，爸妈会唠叨着一些生活的流水账。回家三五日，我也会为爸妈站站厨房。那三五日，也偶尔如未出嫁时，跟妈犟犟嘴，数落一下爸的脾气。

那时不觉得爸妈会逝去，好像，我不死，就年年新春可归。所以，也就没有把时间都留在家里。还要去大连住两日，看看那我曾经被风尘劫掠十年的城市。走时，我爸会把没吃完的肘子肉，给我装保鲜盒中，带到大连的酒店继续吃。还有杂七杂八的。我妈会说，这么能吃，咋还这么瘦呢？

从北京回家时，归心似箭。离开时，难舍难分。车门关上，车轮开始缓缓滚动时，归的喜悦又成离愁别绪。隔窗看爸妈一直站在门口看车子离开，直到我看不见他们。这样的场景，不止新春回家。即便平日远道回去探望，也是这样的情绪，这样的场景。

来来往往，这样的新春有十年便嘎然停止。爸于2010年正月底永远的走了。之后，匆忙给妈换了房，与二哥楼上楼下住，便于二哥照应她。有五年不足的时间，我陆续于新春又回了两次。因为最暖的程序变了。妈没有能力操持饭菜，回去就是打扰二哥一家了，一切，已不敢任性了。要客客气气，总觉得，隔着什么。

直到，2015年深秋，妈也永远离去。至今，有第八个春节，再也未回。想回时，却害怕回，索性不回。但平常节假日，会回去。二哥的家慢慢的，成了驿站。二哥也知道我喜欢吃什么，都会给买来吃。有时，从他身上，我会看到父母的影子。甚至，每次离开，他也像爸妈在时一样的相送。我会在车上任泪水无声无息的流淌。

人生七八十载，九十多载那是要靠老天赏赐的。世间能得此赏赐的人，寥寥。所以有些事，如果犹犹豫豫，想法太多，顾虑太多，从而左右了你的行动，也许，在生命无常的这种世态中，就会留下很多遗憾。三年疫情，左右远行。终于在这个新春之际，有了缺口，可以勇敢的行走了。就算有诸多心绪又何妨？

不管算归，或者是去，都要与二哥一起过这个新春，顺便还可看见妹妹。这个想法在牛二的寒假开启后，就特别强烈。并因此念，我已打起行囊，准备了好多东西。只待腊月二十七，启程。

很美，父母生活过的海滨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