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做的早餐

我今年86岁的老母亲，纵观她如烟云般消失的过往生活，她给我最深的印象是：不管生活多么艰难，日子多么苦涩，母亲都坚持着自己永不向命运低头的信念，总是用自己聪慧的大脑和悟性高的心智，想方设法的，让生活充满情趣，变着花样儿，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也许我的老母亲是山东人的缘故吧！操持家务的能力，善待他人的思想，勤俭朴素的理念，吃苦耐劳的精神，热爱生活的那股激情劲，这些山东人的优良传统，我认为，或多或少，一直在她的身上流淌着。

七月流火，对生活在晋北地区的人们来说，是一个既好活又难活的月份。

好活的是，这片广袤的黄土高原上，到处都呈现出一派绿葱葱生机盎然的景象，新鲜的瓜果蔬菜源源不断地运往城市的每一个农贸市场，人们可以自由的选择购买三餐所需的食材，变着花样儿做出自己可口的饭菜。民以食为天，能够适时地改善和丰富自己的饮食，咱们老百姓咋能不好活呢？

难活的是，烈日炙烤着北方大地，一年中最热的三伏天，让北方人切身感受到那种酷热难熬的滋味。呆在家里坐着不动，身上都免不了闷出了汗；若是到外面暴露在阳光之下，谁也逃脱不了被大汗淋漓所袭扰；别说在烈日下干点活了，就是随便活动活动身子骨，定会让你体验一下汗流浃背不好受的滋味。生活在这种热天气里，说句真心话，肯定难活。

在晋北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母亲，对七月的热天再熟悉不过。她非常清楚，这个节气里，太阳很毒辣，在外面呆着时间长了，晒黑皮肤是小事，弄不好就中暑了。我的母亲岁数大了，懂得善待自己，她尽量避免在外面的阳光下暴晒自己，多数时间都是呆在家里。用她的话来说，这人一老就不中用了，在外面被太阳多晒一会儿，感觉身体就好像虚脱了一样，唉，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不怕三伏天的太阳了。

过去那个年代，每个人的生活条件都差，对付炎热的三伏天，人们的办法不是很多。头戴一顶草帽，穿上一身薄薄的确良衣服，再穿上一双塑料凉鞋。那已经是人们度过夏天最好的行头。现在呢，人们的生活条件好了，对付夏天的办法越来越多。大家戴着凉帽，或者打着遮阳伞，身上穿着长的短的各式各样的防晒衣，脚上穿着透气的轻便的旅游鞋。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套防暑办法。

我家的早餐，相对要简单一些，虽然食物的种类不算多，但就其营养价值来说，还能说得过去。通常情况下，我们把一个苹果和一个梨切成片，放入蒸锅里，再放入几颗鸡蛋，打开火蒸上五六分钟后，小心揭开蒸锅的盖子，再往里边放上几袋牛奶，继续用火蒸五六分钟后，就算完事儿。每人喝一袋奶，吃一颗鸡蛋，吃一块或两块蛋糕，分别吃两块苹果和梨，再吃几根咸菜。一顿早餐就这样结束，用餐的时间花费不了几分钟。别小看这个清淡的早餐配置的规定，它是我的妻子经过认真筛选和反复搭配，最终定下来的，在我们家已经像模像样的延续了好几年。全家人都赞同我妻子的做法，也认可她的早餐搭配的合理性，关键是觉得这样的早餐吃起来可口！

这些天，气温逐渐升高，家里最辛苦的是我的妻子，她每天奔走在市里的家、矿上的家和单位之间。正赶上我也事多，旅游、出门和上班接踵而来，忙得不可开交。我们连着几天没有跟母亲吃早餐，也不知道她这么多天，独自一个人在家到底是吃的啥早餐？可转念一想，家里的牛奶、蛋糕、鸡蛋和水果之类的食物，准备充足，我的老母亲，应该还能够按照我家的老习惯吃早餐吧。

昨天，我与一帮老同学聚会，席间喝了点酒，接着，又红火热闹了一下午，最后，众人吃了点晚饭，才依依不舍的各回各家。傍晚时分，我晕晕乎乎的往回家走，虽说天气凉了一点，但我的浑身依旧是热乎乎的，路过市场随便买了一个大西瓜，又跟一个老汉买了一塑料袋熟透了的黄灿灿的西红柿。回到家里，我跟老母亲说了几句话，老母亲心疼我喝了酒，问这问那的，张罗着给我弄点饭，沏上一壶解酒的茶水，被我一一谢绝。我自己从冰箱里拿了一根雪糕，几口吃完后，顿觉冰雪穿肠过，心里一下敞亮了，便一个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胡乱的写下来一点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老母亲在东屋已经睡着了。可我呢？那股压抑不住的兴奋劲儿，闹腾着难以入睡，直到子夜时分，总算被沉沉的睡意降伏。

今天早晨天气晴好，六点多钟，当我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我的老母亲就穿戴整齐，出门到公园练剑去了。

当我起床后，一看时间已经快到早上八点钟了。到底是年龄不饶人，喝点酒后，感觉身心疲惫。发现了老母亲还没有回家，她出门又没有带手机，我有点急了，准备穿鞋到外面去接她。说来也巧，当我拉开家门时，老母亲正准备用钥匙开门。只见她手里提着一大袋子东西，我马上接过来，随即埋怨起来，您这么大岁数了，腿脚不方便，有需要买的东西，我出去买。老母亲笑了笑说，这些天的市场，卖啥东西的都有，都是刚刚采摘的新鲜东西，我一看就想买。我还是劝母亲，今后尽量少往家里买东西，即便是买，也少买一点。

把东西放好后，我准备忙着做早餐。没想到，母亲对我说，你忙你的去吧！早餐我来做。见母亲把话说得这份上了，恭敬不如从命，我赶紧洗漱完毕，只得回到西屋，拿起一本书。边看边等待着母亲做的早餐。

时间在我潜心阅览书籍的过程中，一点一点消失，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老母亲的早餐还没有做好。我急忙去厨房想探个究竟，看看能否帮上忙。老母亲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对我说，你出来的正好，早餐做好了，往餐桌上端东西吧！

我还以为，老母亲今天早晨做的早餐，还是过去的那几种老样子的食品。不一会的功夫，餐桌上就摆放好了一桌子丰盛的早餐，出乎我的意料的是，我的老母亲并没有重复过去的老样子，什么蒸苹果，蒸梨，蒸鸡蛋，热牛奶和蛋糕，对了，还有咸菜，今天都没有端上桌面。母亲变着花样儿做了一顿早餐。

早餐丰盛不丰盛？好吃不好吃？我现在就把桌子上的这些食物说一说：五根香甜可口的糯玉米，一大盘子嫩嫩的毛豆角，六个甜滋滋的红薯，三个面糊糊的土豆，一盘子上面撒了白砂糖的凉拌黄西红柿，（这可是喜欢吃甜食的我，最爱的消暑食品。）另外，还有两大碗咖啡色似的热气腾腾的豆面糊糊。

很显然，母亲做的这一顿早餐，对我的诱惑力太大了，胃口大开，自在情理之中。我的老母亲一坐下来，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吃着毛豆角。她边吃边说，今天的毛豆角煮好了，花椒和大料都入味儿了。好吃！你快点趁热吃。

我吃了几个毛豆角，感觉味道确实不错。我知道母亲的牙口不好，从那五个糯玉米里面，挑选出一根最嫩的，然后把皮剥掉，随手将匍匐在玉米粒上的一根根胡须清理干净，递给母亲吃。

母亲专心致志地啃着糯玉米，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它消灭掉了。她喝了两口豆面糊糊，忍不住夸着，这糯玉米又香又甜。紧接着，她又吃了一个红薯，吃了半个土豆，吃了点西红柿，再将那一碗豆面糊糊喝完，最后放下筷子，捂着肚子说，人老了，看着这么多好吃的，吃不动了。母亲又拿起一把扇子，扇了起来。笑着对我说，你看妈这点出息，吃个早餐，吃出了一头汗。我很平静地对母亲说，天气热得过，我也吃出了一身汗。

母亲继续坐在那里挥动着扇子。我又吃了一会儿，这很对我胃口的早餐。然后，把憋在我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妈！我们不在的这些天，您早餐吃啥了？

我的老母亲是个性情温和的人。她直接了当的对我说，我正准备告诉你，这些天，妈看见许多新鲜的瓜果蔬菜下来了，赶紧抓住机会，好好地吃一吃，别说早餐了，午餐和晚餐，基本上都是吃这些东西。

妈！光吃这些东西那能行？白面大米是离不开的主食，冰箱里的肉是增加营养的，您平日里应该调剂一下，啥有营养，就吃啥。我耐心的劝说着老母亲。

母亲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们的心意是为了我好，妈都懂得。我的想法很简单，今年，把这些好东西吃在肚里，就算是吃了。至于明年的这个时候，能不能再吃上这些东西，还是两说呢？或许，妈到那个时候，就不在了。那一刻，母亲的神情有点恍惚……

听母亲这么一说，我心里一酸，强忍住眼泪不让它流出来。空气就这样凝固了一会儿。

我假装没听清楚母亲在讲什么？故意把话题一转，妈，您今天做的早餐，真好吃。

听我这么一夸奖，母亲的脸上，顿时绽放出了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