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本书梁文道说他每隔几年就会翻出来再看一遍,每次看都能发现新的乐趣,那就是翁贝托·埃科的《玫瑰的名字》。
他在节目《一千零一夜》中,这样介绍这本书:
它里面的语言是一些非常有典故的,句句有出处、字字有来头的这么一种深奥的写法。里面的人物一天到晚,长篇大论说的事情都是一些现代人不了解的,是那个时代的人最感兴趣的各种神学、哲学、科学、艺术的讨论。
正因为这样,读者可以获得许多知识,也可以做出各种自己的解释。梁文道说:“这就是这本书里面最好玩儿的地方,你知道得越多,你会发现这本书里面埋藏的东西越多。”这就像去发现电影中隐藏的彩蛋那样有趣。
我只听梁文道介绍过《玫瑰的名字》,还没看过这本书,不过,我最近看过的一本书也给我如梁文道读《玫瑰的名字》的感受。那本书就是张广天的《南荣家的越》。
刚看到书名时,我是有点懵的,完全不懂,也猜不出意思。你说“南荣家的剑”,我还有点理解;可说“南荣家的越”,我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看了书,我才知道原来“越”是一个人的名,姓南荣。那就好理解了,书名就是指代这个人,那就是围绕这个人的故事咯。可没那么简单,这人可不是现代人,而是南宋时期的人。那就是历史小说咯,也没这么简单,书中还有鬼魂之说呢。
说到这里,先简单介绍一下作者吧。作者张广天也没那么简单,我们虽然不怎么听说过,可人家身份可多了,诗人、作家、舞台剧导演、音乐家。他早已出版了《板歌》《手珠记》和《妹方》,2018年还出了两本,除了这本《南荣家的越》,还有一本《既生魄》。
“其思想深具原创性和体系性,可概括为‘心学为体,诸学为用’。”这一句介绍他的话,挺让我心生敬意的。看完书,我也深表赞同。只有作家思想达到一定高度,才能创作出这样让人需多读几遍才能懂的书。
《南荣家的越》是一本书魂灵书,是由含冤而死的南荣靖桑讲述的关于他儿子南荣越一生的书;是一本百科书,书中讲述各种方面的知识,包括了宗教、方术、炼丹术、炼金术以及动植物食物等诸方面;是一本历史书,讲述南宋时期,金、辽、宋的混战,还有蒙古国的统一,时间跨度近百年,而且它还不仅仅只是朝代更迭的历史,还有与外族交流的历史。
这样内容丰富的书,真的值得我每隔几年就读一次,而且每次读都要记录点什么。这次,我就先写几点感受比较深的。
1.自然,这是一种虚构的叙述
翁贝托·埃科在《玫瑰的名字》中跟读者开了一个玩笑,说“自然,这是一部手稿”。这是谁的手稿呢?是《梅尔克的修士阿德索的手稿》。手稿原来是拉丁语,然后由神父瓦莱翻译成法语,最后才被他在书店看到,决定再翻译成别的语言,再出版。
手稿是十四世纪的,翻译他的神父是十七世纪的,发现它的埃科则是二十世纪的。他这样一段详细经历的描述,使得读者都以为这是真的。而其实,这是虚构,而且是一种从书的扉页就开始虚构。
你以为这是埃科的特别写法,实际上,当时欧洲有不少书也这样的写法,说自己写的书不是虚构,是自己发现的书,然后整理、翻译的。只不过,埃科写得更加具体,他还写了按语,说对瓦莱的翻译的疑惑,也介绍了全书的体例。
为什么我要提埃科的这种写法呢?正如我说读张广天的《南荣家的越》犹如读《玫瑰的名字》,它们在虚构的叙述有相似性。
在“卷首”部分,张广天就讲述了这本书的由来。原来这本书不是他写的,是鸟送给他的,而且这书一开始是写在羽毛上的。“白羽历历,羽上有字,一羽一页;前后有序,层层交叠,目次章回分明。”
张广天咨询朋友伍童魁,才知道这是魂灵书。“屈鬼有冤情,无处可伸,常寄语于羽。”他整理后,才知道作者叫南荣靖桑,南宋人,才活了二十一年。在最后一段,他还介绍了这本书的编排、校注以及书名。
这样的写法,除了是跟读者开玩笑,也还有一种考虑,那就是增强小说的真实性。虽然我们知道小说往往是虚构的,但作家总是喜欢让我们难以辨认真实与虚构。你看,连咨询的朋友都是有名有姓,都不知这个伍童魁是否真有其人呢!增强真实性,也更能让读者投入故事之中。
2.第一人称,还是第三人称
因为有了这是一本魂灵书的设定,那这本书叙述方式也变得有趣了。虽然一开篇用的是“我”在叙述,但故事叙述者人称不能简单地视为第一人称。
第一人称叙述有其局限性,“我”只能讲述“我”所知道的,重点在于个体心理的波动,让人有代入感。
第三人称叙述就是全知全能的,可进行全方位展示所有事件,还可以加入许多的背景知识。
南荣靖桑在梨云园的大火中烧死,成了游走的灵魂。书中前三章是以成了灵魂的南荣靖桑的第一人称视角讲述的,他看到自己的尸体,他发现了妻子的奸情,他俯身于老婆婆去报官,托梦给伯父诉冤情等事情。
后来,他发现冤情无法申报,儿子南荣越过继给了堂姐姝瑄,就想着“一个灵魂究竟该怎么做父亲呢?”他就决定一直陪伴在儿子身边。
第四章开始,就是叙述他见证儿子成长的故事,主要以第三人称叙述。灵魂看世界的视角,就相当于神的视角,特别是南荣靖桑是以一种旁观者的身份在看,因为他并没有所谓法力可以参与儿子的生活。
只有当他看到儿子的遭遇,抒发一些切身情感时,才又转而使用第一人称。不然,其他时候都是第三人称叙述,这个时候除了有对儿子经历的叙述,才会穿插对出现人物、事物和事件的详细介绍,使得叙事空间相当广阔。
有时候,书中的叙述像南荣靖桑在面对读者倾诉,会用到“看客”这样的词。又让人联想到那些说书人的语气。
这样人称交插运用,使得小说既有父亲对儿子呵护、愧疚之情的抒发,也有大历史背景的描绘。
3.你永远不知道的灵魂之说
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我们对鬼神之说的谈论,从古至今从未间断。我们有《搜神记》《子不语》《阅微草堂笔记》《聊斋志异》等书记录了许多神神怪怪的书,或许从中能一窥灵魂为何物。但要说详细具体地了解,可能还不行,毕竟上述之书都是短篇之作。
我想张广天的《南荣家的越》可以让我们对灵魂之说有一定的了解。因为全书是魂灵书,作者首先就要清楚何为灵魂,然后给它一一设置出来,在故事的进行中,让我们知晓。
接下来,我列举几点与灵魂相关的设定。
灵魂出窍
“我痛极了想逃,带不动身体,结果有一个芯子从身体里抽出来,飘逸到外面”这是烧死的南荣靖桑灵魂出窍的描写。灵魂出窍是因为痛才逃离身体出来。这点让我想到了洪金宝的电影《猛鬼入侵黑社会》。其中洪金宝想要灵魂出窍,是被黄光亮一刀劈下去吓出来的。
这一点只解释了因疼痛引起的灵魂出窍,那寿终正寝的人灵魂是如何出来呢?
灵魂的特点
“灵魂宛若一粒蚌珠,圆润轻巧,可以滑过体内各处间隙曲折。它不会睡去,也不会醒来;它只是明亮起来,又黯弱下去。”灵魂好像蚌珠,与上文提到的“芯子”同样是圆润的。像一些玄幻剧中,那些神仙的元神也是圆润的珠子。想必灵魂与元神是相似的吧,前者决定人的生死,后者决定神仙的生死。
灵魂的“不睡不醒”指的是它一直都在感知周围事物吧,就如我们身体睡着了,但大脑里意识还可以活跃。灵魂的“忽明忽暗”指的是能量的增减吧,就像人的精神状态会时好时坏。当然,这是我的猜测,书中并无详解。
“我是灵魂啊,可怜的灵魂,它操不起任何东西,它无物附着,无手无脚,难控魂外世界的一丝一毫。”“原来灵魂也是有点力气的,倘若它仇恨,它深爱,只要有强大的意愿,它也有肢体的余力可以推动外物。”
这两句关于灵魂的力气的描写,想必会让许多人大跌眼镜。因为我们一贯对鬼魂的恐惧,就来自于它们有我们人所没有的法力。而这里的灵魂却是那么的无力,否则它早就变成厉鬼去报仇了。
虽然南荣靖桑可以凭借意愿,使出一点力气,但书中只有到了危机关头,才有所提及。当南荣越拿烧红的铁钎戳向菘引,南荣靖桑才“不得不使出灵魂微博的力气”,让铁钎稍微偏离。
书中还有许多灵魂之说,如灵魂附体、灵魂之死、灵魂托梦等等。真是有趣又具体,我想作者应该参考过前人的鬼怪之说,然后选择性进行创作。
4.文白相间的语言
作者虽是当代作家,但书中所运用文笔却很好地继承了中国古典小说的写法。书中文字文白相间,以短句为主,读来颇有韵味。
如描写他们去滁州是这样子的:
去滁州,此行不短。出候潮门,至钱塘码头上船,顺江经临安府富阳,过两浙东路桐庐、建德,再转陆路,从衢州属下开化北上,入江南东路徽州地面,终点在府治歙县。
读过一些古代游记的话,对这样描写不会陌生。作者用短句的形式,简洁明了地将路线展示出来。
细读的话,你还会发现与四大名著相似的点。有的比较明显,如战场上的计谋,越儿军中没有箭,将军就出计谋,让士兵拿着草人在城墙上左右行走,造成声势浩大的假象,金军就不断射箭,结果越儿他们就得到了二十万支箭。作者自己也说“此乃草船借箭,故伎重演。”
最明显的要数与《水浒传》内容的相似,毕竟两者讲述的都是南宋时期的故事。书中提到的有宋江求招安、燕青与李师师的私来暗去,对了,还有善蹴鞠的高俅。
第十章的内容,我认为可能与《红楼梦》相关。《红楼梦》中对于大观园的描写,对各种事物,甚至饮食都进行了十分详细的描写。
而这第十章的内容也是十分详细,主要是介绍了面、油、酒、豕、女真语和转世。让我们对南宋时期的食物、语言、传言有了深入的了解。
张广天的《南荣家的越》真的是一本值得一读再读的好书。我写的只是一些表面的东西,更深层的如历史背景、宗教信仰等内容还有待我以后再看再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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