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跑了,跑了很久。
苏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跑过了。她从山脚下,跑到了山顶。是一个观景台,可以看到城市的大半景色。
秋天,西北风卷着枫叶飞舞,泛黄的天空,尘沙弥漫。她的心情,正如这天色,阴郁、失落。
她在等一个人,一个陪伴了她五年的人。
甩手挥去汗水,拉开的黑色运动外套,里面是黏在皮肤上的白色体恤。苏容靠着栏杆,身后是几百米的高空,剧烈的喘息。
二
杜远是苏容的合法丈夫,也是她的大学同学。
大四那年,苏容也跑过这么长的路,而杜远就一直在后面追。
她受够了母亲和学校给她安排的生活 。每天除了考研,就是钢琴。过着起早贪黑恶心的平淡的生活。
她说,她渴望爱情,她要离开这个家,外出寻找自己的爱。
出门的刹那,眼泪不可抑制。顾颜就在她身后,看着她远去。她从不把她的母亲叫妈妈。她回头说,颜,我不会再回来。
十岁那年,苏容失去了父亲,因为车祸。母亲开始全权监管她的生活,报钢琴班,学舞蹈等等。
十三岁,家中来了一个陌生男子。顾颜要她叫他爸爸。这不可能的,她说,不是什么男人都可以当我爸,他只有一个。为此挨了母亲一耳光。她变得沉默,不再叫母亲妈妈,直呼她的名字,颜。
二十三岁那年,她把杜远带回了家,一个没有丝毫归属感的地方。她只希望她的爱情能得到祝福。颜说,这不可能的,你的意中人不可能是他,一个工程师,能有什么前途?她说,你管不了我。你可以和那个男人去野,为什么我就不可以找我的爱情,我不是你养的金丝雀。颜又打了容。苏容转身跑开了。杜远追在后面。
京都,低质量的空气,俯瞰城市的地方,两个喘息的人,是杜远和苏容。苏容紧紧的抱着他,在耳边轻喃,不要抛弃我。
苏容是独立的户口,她十八岁的时候,就和母亲分了户。她的要求,颜抵不过她。也许,早就策划好了一切,苏容,逃离,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世界。
半年后他们毕业了,很快领了证。他们去了上海,他是建筑师,在工地上忙活。她是文学编辑,对着电脑屏幕。
日子还算景气,他的名声越来越大,承包的工活也越来越多;她出了几本书,得到了丰盛的版税。毕业三年,他们买了套房子,离市中心比较远。他每天都在外考察,基本不回家。她在公司里,晚上回家。家变得冷清,她夜晚坐在电脑前打字,心中期盼他回来。
第四年,她开始讨厌一成不变的生活,除了写作和整理文章,她突然想旅行。某一天,她在桌上留了纸条,带上行李,走了。他的电话打不通,一直是占线。网上有他的绯闻,她有些心惊。
五个月后,她回来了,风尘仆仆。但是活的潇洒,旅途中完成了一本旅游传记,一本诗歌集。苏容多么期望回到家可以和他拥抱,能有一杯下午茶。进了门,坐在客厅。一旁卧室里有声响,她打开了门。看到两个惊慌失措的身影,赤裸着拥抱在一起。一个是他,杜远,另一个是她的闺蜜,柳小妍。关上门,她跑出了家门。
苏容跑到了山顶,观景台。满头大汗,背靠栏杆。
三
远远的,他来了。仓促间穿上的衣服,西服扣错的纽扣,穿反的裤子。汗流浃背。
“容,对不起。”他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就躺倒在苏容的面前,胸口剧烈起伏。苏容眼睛望着远方,眼中透露坚毅的目光。
良久,杜远站了起来。
“我们离婚吧。”苏容轻启唇齿,“你知道的,我要走,你是留不住的。”
“抱歉,我,让你失望了。”杜远叹息一口。
自从失去父亲后,苏容就变得沉默,寡言少语。她的身上有种魅力,和她在一起,人们会不知如何说话,只剩下了行为。用行为来证明一切。
很快,就和当年结婚一样,离婚同样迅速。有的时候,太快到来的爱,也会太快逝去。
拿着单独的户口,苏容离开了上海。上海,这里让人被伤害,可能,这就是它的魅力,吸引着情侣的到来。
离去的苏容异常的冷静,辞掉了工作,她不去思考未来该怎么办,她也不去愁如何吃穿。现在,她只想安静的躺在某个草地上,看星星。
四
她给柳小妍打了电话,她的闺蜜。睡了她男人的人。
京都,阴雨天,行人匆匆,车水马龙。咖啡厅里,苏容面前坐着柳小妍。柳小妍有些局促不安,等待着苏容的爆发。
“我们做了十三年的闺蜜,现在彼此年近三十,我不会怪你。”苏容满面笑容,“我离婚了,你和陆谦过得怎样?”
“我,对不起,容。”柳小妍流下热泪,“他不知道。你不要告诉他,好不好?”她带上了央求的语气。
“你知道我,我不会说。找你,只是五年不见,想你了。”
“苏容,什么时候来的京都?都不知会一声,好让我和小妍尽尽地主之谊!”
苏容在厕所门口碰到了陆谦,柳小妍的丈夫。一个搞艺术的男人,留一小撮胡子,带着啤酒瓶底厚的眼镜。
“我来见见小妍,这么久不见想念了。”
柳小妍看着苏容身后的那个男人,眼神有些躲闪。
“小妍,我来看看你们,客户还在等呢,我先走了。”说完,陆谦就上了咖啡厅的二楼。
“容,谢谢你。”
“何必谢我。”苏容摆摆手,“我走了。有机会再聊。”
五
约翰是苏容上海工作的同事,喜欢苏容,曾追求过。被拒后,保留着淡淡的关心。
苏容走出咖啡厅,不知所去何处。漫步在街道上,周围人潮涌动,她心如止水。如若遗世独立,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这是一种境界,灵魂上的孤僻。
飞机上,苏容看着书。她去玛丽那里,英国。玛丽,苏容大学时的留学生,两人关系匪浅。
“苏,见到你很高兴!”突兀的一声,却惊不到苏容。
“约翰,怎么是你?”旁边是约翰,蓝色眼睛的外国人,金黄的头发,充满友谊的笑容。
“真是缘分,在这里遇到了你。”约翰打趣道,“不如你跟了我,我们一起游历天下!像那个神鸟情侣一样。”
“好。”苏容淡淡一句话。
“苏,are you right?”
“Yes。”
“我和杜远分了,他有了小三。”苏容望着窗外说。
“小三?这是谁?”
“一个女人。”
在美国,苏容和约翰生活在了一起。如果结局就是这样,苏容也会选择安然自若。可是八个月之后,杜远出现在了苏容面前。
海边别墅,阳光明媚。
“跟我走,回国。”杜远拉着苏容,不由分说,强行往出走。
“你什么意思?”苏容甩开杜远的手。
“约翰吸毒,被抓,你在这里不会有好结果。称你们没有任何法律关系,你随时可以离开!随我回国,你就安全了!”不可质疑的语气,激动的语气,杜远接近疯狂。
国内某一个酒吧里,苏容昏倒在地上,地上流着血,花瓶碎渣遍地,泥土混合着献血。警察来了,封锁了现场。根据服务员描述,杜远和苏容在这里起了争执,苏容转身离去,杜远操起一旁花瓶砸在了她头上,杜远跑了。
京都,病房里,苏容躺着养伤。柳小妍询问医生。
“大脑瘀血,好一点的话失忆。糟糕的,恐怕……痴呆。”大夫说完便走了。
柳小妍进去了,看到了苏容,苏容也看着她。“谢谢你,小妍。”苏容扯出一个微笑,头上绷着绷带,略显滑稽,“我们昨天偷的苹果好不好吃?”
六年前,大四,苏容和柳小妍去果园偷过苹果。
“好吃,不过我给吃光了,我现在给你买去。”柳小妍说着就要出去。
“别去,陪陪我,我好孤单。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杜远把花瓶砸到了我头上。那个女人,好像是我,又不是我,我好矛盾。”
三个月后,苏容和柳小妍回到了京都。
六
苏容回到了六年前离开家的地方,询问着邻居,她母亲去了哪里。
“娃哎,你母亲六年前就搬走了,你不知道吗?”一晒太阳的老太太撑着慈祥的笑容说。
“我失忆了?”在咖啡馆,一年前的地方,苏容面前坐着柳小妍。
“是的,大概是最近六年的记忆。”
苏容去了西安,穆枫的家。穆枫,当年她的母亲顾颜带回家的男人。
开门的是穆皓文,同样一个单亲家庭里孕育的可怜孩子。如果当年苏容叫了穆枫爸爸,那么穆皓文就是苏容的哥哥。
“你是谁?”穆皓文问苏容。他们彼此没有见过,自从苏容拒绝了穆枫之后,顾颜就和穆枫断了所有联系。
“苏容。”
“你是说你失忆了,还找不到顾颜?”穆枫睁大了眼睛。
“我和她已经十七年没见过了。也没有联系。抱歉,苏容我们帮不了你。”
苏容坐上高铁去了宝鸡,陕西的一座城市。在一个小茶楼里,她瞥见一个仓促躲闪的背影。
“那是谁啊,怎么这么急!”苏容问一旁的服务员。
“那是我们老板,每天中午都在这里弹琴,今天怎么走这么急,可能有事吧。”
“你好,这是我们老板特意嘱托送给你的果盘。”服务员端上果盘,然后退去。
果盘里是西瓜拼出的桃心,桃心上有两个樱桃,一红一绿。
“妈妈,我要吃樱桃!”在一个店铺,十岁的苏容拉着顾颜的手。
“好好,我给你买。”顾颜拿起袋子装起樱桃。
“不不,我就吃两个,我要两个绿色的。”
“这孩子也可爱,这样吧,我送她两个。”老板是个中年妇女,起身拿了两个樱桃塞在苏容手里。
“你们老板呢,带我去见她。”苏容冲出去,拉住要走的服务员。
“老板回去了,她说你要见她的话,就去北坡公园。”
苏容结完账,飞快地跑走了。
出租车上,苏容打出了手中明信片上的电话。明信片是服务员在苏容走的时候塞过来的。
出租车,二十年前,苏容十岁,也是出租车。她和顾颜在路边,她的手里拿着两个樱桃,两个绿色的。对面有个男子朝她们挥手,然后就往过走。嘭,一声。顾颜伸手捂住了苏容的眼睛。
对面的男子是苏容父亲,苏川。此刻倒在地上,鲜血飞溅各处。苏容手中的樱桃有一个被染成了红色。鲜红色,一滴一滴。
下了出租车,她见到了母亲。
自从苏容走后,顾颜便来到了宝鸡,用积蓄办了个茶楼。
“妈,我想你了。”苏容跑过去,抱住顾颜。
“孩子,小妍都告诉我了,你失忆了,放心,我会照顾你。”顾颜抱着苏容,轻声说。
“不,妈妈,我只是想你了。”苏容撑开顾颜的拥抱,“我会离开,我会去环游世界。”
七
某一天,法国巴黎铁塔下,苏容收到柳小妍的电子邮件。里面说警察在某个赌场抓住了杜远,因涉嫌贩毒判刑。
苏容淡淡一笑,关掉手机,和玛丽继续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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