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吗

01

我在这里啊。

你在吗？

伸出手去，却碰不到你。

我睁开眼，你和我近在咫尺，你的眼睛也是黑色的。

从你的眼睛里看不见我，我知道啊。我不在这里。但我还是来了，我一直想来亲眼看一看你。你知道吗？刚才我来的时候啊，光影转得飞快，时间撕裂的维度比以前哪一次实验里都要高，要不是博士这次安排的新材料我就回不去了。

我知道你不能回答我的问题，你甚至不能看到我。

但我能看到你啊，这就是我一定要来的原因。我们的试验，还是没有彻底成功。

因为从你的眼睛里我看不见自己，于是我知道，我们还是没能突破时空之神的诅咒。就差一点点。

02

从我来的时候开始，雪花就停止了飘落。

在你的帽檐上已经布满了白色的雪。

枪口则是黑洞洞的。

你和我，一样的年纪吧。我握着可乐的时候，你握着毛瑟枪。我踢着足球的时候，你蹬着草鞋在地里干活。我在教室里读书的时候，你在战壕里躲子弹。

这都不重要。

当我们找到永生的奥秘的时候，你们却永远长眠了。

这才让我们难过。

03

我们小组希望突破那个定律，它至今没有被证伪。

可是我们这一次还是失败了。剩余的能量不多，但只要我不动，就能消耗得慢一点。让我再看一看你往后的日子。

战争很不容易。我很想给你一个拥抱，给你一个微笑。把我背包里测试仪器边上偷偷塞进来的可乐递给你，让你也尝尝，你肯定会喜欢的。

这一切会有结束的那一天吧。我历史学得不好，但只要调用我内置的合成芯片我就能知道这里的一切。要是你能说话，你肯定也会羡慕我的。

让我看看你往后的时光。战争结束后，你会回家的吧？你不用再吃生土豆了。可以吃你娘亲蒸的白面馒头，可以吃自己家田里长的青菜。

为什么？！

为什么停止在这一天？！

04

我还是没有走。再不走，我可能就回不去了。对不起。我，我真的要走了。

我找到那颗子弹了。下一秒，它就要射穿你的头颅。

我的眼睛沾满了泪水，而它们却不能离开我的身体，将我的视线变得一片模糊-我，我的泪水，我的可乐，我的身体，我的一切，都不能进入你的时空。

我救不了你。

05

我不想离开这。

其实你也不想来这里。国家刚刚安定，春天的小麦才种下去，正茁壮地抽着枝，却要拿起才放下半年的枪杆子。我看见你的泪水，娘亲在里屋，不敢出来送你，你们都在哭。谁也不想上前线，谁都是有父母的。

可是你就要回不去了。

我好难过。

06

你的时间被我暂停了。

但我的时间还在流逝，和我剩余可用的能量一起。

我想尽可能多待一会儿。因为我一离开，你的时间就会恢复了，而那颗子弹-那颗该死的7.2 x 63 mm加兰德步枪弹就会继续射向你。它就在我背后，我知道它在那儿。

好像我多呆一会儿你就能多活一会儿似的。

我这样又有什么意义。

但你又做错了什么。你的脸颊发紫，你看起来饥饿到了极点，你吃了半颗生土豆，另外半颗你把它泡在雪地里。是硬得吃不动吗？

这么难吃的东西，甚至不会有人去吃的东西，就是你的口粮了。

年轻的战士啊。

现在我已经看不见土豆了-我什么都看不清，我的眼泪太多。

07

好吧。既然我已经要走了，换个姿势也无妨。

我向上看。

那个时刻到了。

时间交汇的时刻。

漫天的雪花飘了起来。

我的脸上两股热流倾泻而下，世界在一瞬间明亮。

好白的雪。我从没见过这么多、这么多的雪花。

我试着不去听耳畔的枪声。它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

而在这个交汇点上我唯一听见的来自你的时间的声音，就是它。

我不要低头看。

第三次战役：炮兵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