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崇深第一次见到冰川。三千米的云端之上，蛛车里的崇深，没有惊喜，只有地球十分之七的深蓝陪着他。
——前言
一
起风了，风动蛛车立马载着崇深在西比海岸移动。“原量器报告：一切正常。”崇深即刻用意念器将此条报告传至陆域安全部门。海边常驻观察员是份不错的工作，现在时间全属于崇深自己了。他操纵蛛车向角马海岬快速爬去。此刻是薄暮时分，最后一缕阳光轻轻滑离海岬上的一颗石子。崇深向晚阳深鞠一躬，弯腰挑出那颗石子。回中比海岸，回家去。
“崇蓝，石子。”崇深手一扔，弟弟崇蓝手一接。崇蓝熟练地投入储石器里，心满意足地看着那满满一罐子石子。“哥，今天怎么样？”崇蓝在变形椅上转身来面对崇深。
“水域的亚特兰蒂斯城应该已经拆除了水底的扩建建筑，海平面恢复正常了。最近天域的以撒城也开始在晨昏线外扩张机组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崇深边说边脱下防核辐射服。
“人口增长。”作为对空观察员的崇蓝停顿了一下，“飞船扩张也迫不得已，但他们没想到阻挡了地表这么多的太阳辐射。”
“现在是未生代初期，是极暖期，陆地只剩下三大高原了，要想根治这些问题，就得让陆地重新露出水面。”崇深喝了一口低辐射水。
“那怎么把这些裂变中子饱和的海水退去？海水早在第五次核战爆发后就不再有生命迹象了。”崇蓝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崇深笑笑：“海水每人一口不就喝光了嘛！”
崇蓝捧腹大笑：“倒不如放个制冰器到海底，造几座冰川，还凉快许多！”
二
直到人鱼来访。
崇深回到中比海岸的驻地，崇蓝早一步先从东比海岸回来。可崇蓝今天显得异常兴奋，“哥，快看。”他伸出手，有一片闪光的三角片躺在他摊开的手里。“是鱼鳞！”崇深一下子就认出来了。没错，那与基因学院里的脊椎鱼类标本一模一样。崇深接着问：“你在哪发现的？”“就在这儿，在地上。”崇蓝踩了踩紫罗兰色的地面。“房间记忆回放。”崇深当即用意念器命令房屋。在房屋快进回放过程中，有一幕震惊了兄弟俩。
人鱼来过并留下了记忆芯片。“播放记忆芯片！”崇蓝命令道。立体投影迅速映出了一个鱼人形象。这人鱼有两米高，长着一脸摩西式的滔滔白须。人鱼开口了：“我是基训，人鱼的王。我在C湾拱形海蚀柱下恭候。”“去C湾，快！”崇蓝已登上了他的风动蛛车。但崇深仍有所疑虑，他们是否该把这一事件报告给安全部门？“那样的话人鱼会被做成标本的。”崇蓝通过脑电波敲醒了崇深。崇蓝说的没错，地球上现在只有人类这一物种了，别的物种只留下了它们的标本和基因。这是个怎样的邀请。
他们一路顺风而来，到了海蚀柱边。拱形石柱巧妙的岩石包装下是全金属结构。青蓝的海底冒出水花。崇深与崇蓝感到眼前一片模糊，这是掠过黑洞时才有的晕眩。等他们再睁开眼：一片浅海。海水开始快速波动，菌类出现了，蓝藻和红藻在快速移动，三叶虫开始在海床上爬行，腕足类和古杯动物慢慢充斥了海洋，海林檎成片出现，板足鲎类出现。四射珊瑚,钙藻，笔石亡了又生，鱼类终于出现了。他们已来到了志留纪。很快，陆上植物茂盛，两栖类进化出了爬行类。古老的珊瑚与三叶虫灭绝，取而代之的是更绚烂的海底世界。一只鱼石螈一跃而出，爬上了陆地；它的一部分同类仍留在水里。那就是海陆各成体系的开端。恐龙开始在陆地上出现，但又很快灭绝于一场行星撞击。他们看到人类在陆地上开始狩猎，人鱼则在海中狩猎。无数个日夜过后，城市出现了，在陆上，在海中。人类与人鱼的科技是同时发展的。此刻他们身处地球之外，从上帝的视角看地球，这是一万年前的地球，蔚蓝色的海温柔地拥抱着广袤的陆地。崇深内心悸动了——大片的黄色沙漠被绿色锁住，五大洲还安静地浮于洋面，南北两极冰盖成洲。地球上如此明亮，像是空洞漆黑的宇宙中唯一享有生命的星球。崇深想伸手摸一摸她，突然陆地一片深红，是火焰在吞噬生命，是人类在自相残杀。随之而来的，是一枚乌黑的洲际核弹。崇深知道那是什么，那是第一次核战中发射的第一枚核弹——“撒旦”。它仿佛从地狱中破土而出，不顾一切地冲向另一个半球。崇深和崇蓝又回到了深海——人鱼的世界。人鱼的社会与人类无大不同，而此时人鱼居民的背部渐渐弯曲，眼神散光，原本小麦色的皮肤渐变铁青。小人鱼的肚皮已经开始上翻，肢体弯曲，模样古怪，鱼尾也停止了抽搐。数千具人鱼的尸体从海底往上浮。核辐射在沉默中屠杀全城。
倏忽一切消失。
崇深和崇蓝猛睁开眼，那一切都是意念旅行。二人发现自己躺在悬浮常春藤叶垫上。
“是藤类植物。”崇蓝用意念器与崇深保持沟通。崇蓝的双目却已锁定了站在观景玻璃前的一个人鱼，那是基训。
“你们也在遭遇生存危机。”崇深接着问了一句“为什么要制造人类与人鱼的隔离呢？”。崇深与崇蓝之所以知道人鱼，是从史料上不时记载的人鱼资料上了解到的。
基训不说话。崇深和崇蓝相视缄默。人类不同种族之间经常爆发战争，更何况人鱼与人类不属于一个类别。战争也是人鱼的忧虑。
“我们需要你们的协助。寻找九滴水来恢复地球。”基训不动声色地说道，“裂变中子受到地心的召唤，正在海盆聚集，它们要重新回到地下去。核辐射已经不是科技所能阻止的了。”
“等等，地心的召唤，是什么意思？”崇蓝打断基训。
“地球要重组自己。”基训虔诚地默念道。“我们要在地球重新编码之前恢复她。”
“这是怎么回事？”崇深追问。
“当一切都行将毁灭，每个星球都会覆灭从前的印记，重新开始又一个轮回。”基训看了看崇深，“这是宇宙间最根本的规律，是每个星球与生俱来的能力。”
“所以C97星系里发现的河流遗迹是从前的生命留下的。很多星系里都发现过类似的遗迹，那这么说……”崇蓝用意念器传输自己的想法。
“这些星球都经历过覆灭。”崇深如得圭臬。他想起陆域安全部门的左林部长说过“不排除这些星球存在过生命的可能”。如果用基训的规律去解释这一切，似乎一切都可以说得通了。而这条规律人类至今还未发现。
“世上永有未知规律待寻。”基训以其沉稳而悲伤的嗓音说，“如果不赶在重组之前恢复地球，所有生命都将消失。地球重组后再次重启可能要花上亿年，生命再次演化后的结果不一定是人类和人鱼，而可能是全新的物种。”
崇深沉默了。面对这种重大抉择，他需要安全部门的支持。安全部门应该为此召开重大会议，邀请以撒城与亚特兰蒂斯的高层领导一起商讨，起码需要商讨一整个晚上，或许再加一个白天，必要时还应全民公决。无论如何也不应……崇深回顾四周，只有崇蓝瞪大眼睛望着他。
基训示意崇深和崇蓝靠近他。他们挪下藤叶垫，朝前走去。
“这简直不可思议。”崇蓝瞠目结舌。与亚特兰蒂斯城灰茫茫一片的水域完全不同，人鱼的海域有万别千差的鱼类，蝶鱼科鱼类结伍成群，攀鲈鱼科的鱼类深藏在石珊瑚中……灯火通明的海沟深处是一条珍珠铺成的步道。
崇深循着大道一路向远方望去，远处是另一个城市，另一片灯火通明的生命聚居区，像一万年前一个名叫SH的城市的夜晚航拍图。谁能想到如此幽深的海底还蕴藏着更比繁星的光明。可是，那个被核辐射屠杀的城市在哪里。
崇蓝毫无征兆地倒向玻璃，双腿半跪这沿着玻璃往下滑。崇深扑向崇蓝，将他抱起又抱起，但崇蓝的腿像被注射了溶肌剂般绵软无力。崇深心里慌了，崇蓝是他唯一的弟弟，是他唯一倾其所有的人。可崇蓝扎扎实实地瘫倒在崇深怀里了，就像小时候那样。“砰”的一声，崇蓝化为了一个水体爆裂开来。四散开来的水珠落满整个房间，打在崇深的脸上，鼻子上，眼睛里，更打在心上。崇深的状况无异于这次爆裂，碎成粉末的心堵塞了咽喉，连眼泪也无法泣出。
……
三
……
崇深已经在路上了——去寻找九滴水。他掏出怀中的藤编球体。崇蓝，再等等，哥哥会找到的。
崇深需要一个强大团队的帮助，一定需要。他回到陆域安全部。作为海边常驻观察员，他有向左林总长当面汇报紧急情况的权利。他还从未动用过这一权力。 “左林总长目前在亚特兰蒂斯主持一场安全会议，不过我们可以安排捷米杨部长与你见面。”一位秘书通过意念器告诉崇深。
“可以。”他立即回答。现在，时间最重要。
地板上出现了一条红色路线指引崇深。他进入了一格处于新生代海洋模式的分子空间。真巧，捷米杨部长也喜欢海洋。
捷米杨是个留着短短的红卷发，蓄着两撮红胡子的人。他的眼睛也是干净的黑色。虽然年过六旬，但他脸上的皱纹还停留在时隐时现的状态。捷米杨的眉毛往上一扬，露出一个很有精神的笑容。
“你好，崇深研究员，有什么新发现？”捷米杨用力地握了握崇深的手。
崇深无神的双眸开始恢复了一线生机。对这种人不该有所隐瞒，他把一切都与捷米杨说了。
捷米扬双手握拳紧靠在唇前，快活的脸变得严肃起来。因为没人可以在这间“海洋房”里说谎。捷米扬抬头紧盯着崇深。崇深面不改色，他是真诚的。
……
四
……
“九滴吗？”崇深似问非问地说了一句。
“不，是八个生命。”左林平静地说，“33年前地球统一战争时，也就是第五次核战爆发时。核辐射区内幸存了8个生命。他们体内的原始水保护了他们的基因，也使他们变成了这一能量物质。原始水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可我们至今无法解密。只有生命物质能够作为原始水的容器。”
那就是基训给他“深洋之叶”——那个藤编球体的原因。崇深的心头像被人用烟头烫了一下。他恐惧地问：“没有第九滴吗？”
“我不知道，也许有，也许没有。原始水的能量大到足以弯曲裂变中子的移动路径，这种能量应该被探测到才对，或者它自己把自己屏蔽了。”左林目光一直停留在原始水上，仿佛他在遥望什么。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孩子般的期待。
崇深唯一的希望被人狠狠掐灭了。他如何去寻找那若有若无的第九滴水，左林总长也尚未答应把原始水给他。他回头无助地望了望捷米扬。红胡子老头嘴巴一抿，想说但又无话可说，他只能把眼睛眯起来希望能给崇深以鼓励。崇深手一扶，身体趴在了原子墙上。他现在真像让自己发生意外，摔下去，死在这个抵力装置上。突然，他的手迅速地伸向胸口，小心翼翼地掏出了“深洋之叶”。
“我们没有植物，可我们仍然要求以撒城保证地表拥有充足的太阳辐射，你知道原因吗？”左林注意到了崇深手中的植物。
崇深不可避免地将这个问题与海底人鱼联系在一起，他隐约又感到了一丝希望，“为什么？”他屏息问了一句。
“为了得到光照和电能，为了维持水循环和大气环流。”左林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你放屁！”崇深怒不可遏，这个常识他当然知道，“我之前跟你说的你真的都能明白吗？我弟弟崇蓝被时间碎片替换成了水。作为四维时空基轴的时间已经开始断裂了，现在大陆边缘到处都有时间碎片！这是地球重组的先兆，我要找到那九滴该死的水，去制造冰根，去恢复地球，去恢复时间断裂带，去救我弟弟，你知道吗！”
左林脸色安详如初。他只是慢慢转身，关闭了视察程序。崇深一下子回到了海洋房的红椅子上，他被从放置原始水的空间缝隙中赶了出来。崇深心如死灰，但他不后悔。他慢慢站起，回望了一眼红色方椅。留恋什么呢？他走出分子空间，走出安全部门，走到城市的巴别广场。
五
崇深就坐在广场的一方空气椅上。他在思考，在回忆，更多的是幻想，幻想死亡。
一个畸形男孩慢慢靠近崇深并坐在了他的身边。男孩告诉崇深，说他希望能在12岁之前集齐50个别样的童话故事。“妈妈鼓励我去找陌生人要故事。”男孩说。
崇深默默地与孩子对视了几秒。孩子的脸因为核辐射而变得扭曲，然而脸上仍有一张红红的小嘴，一双发亮的眼睛。那眼睛，是海洋般的深蓝。崇深木讷地点了点头。他看着巴别广场粉红色的地面。那是个古老的寓言，他缓缓开口：
“很久以前，大地上没有阳光，没有生命。太阳神拉来到地面，他发现地球太荒凉，荒凉到连风都不曾光顾。他决定留下来，于是不同的地方有了不同的气候。拉不停地开垦耕地，他流下的每一滴汗珠都变成了小石子。”
“所以现在有这么多石子！”男孩扭曲的脸笑得很灿烂。
“对，”崇深抚摸了一下男孩的头，“拉流了很多汗，终于把地球开垦完了。他把人类领到田地前。他说‘你们以后在这生活。’拉等到人类地里长出第一季庄稼后便离开了，他去寻找新的荒凉的星球了。他从此再也没来过地表。不过他说过，如果谁想见他，只要收集一千颗他的汗水就可以了。”
“一千颗就行了吗？”男孩惊喜地问，但很快就丧气起来，“恐怕我连一颗都收集不齐。”
崇深听出了孩子的忧伤。畸形孩子是不被允许活过12岁的，而眼前这个孩子至少也应10岁了。崇深不问孩子的年龄，他只轻轻地搂着孩子。无言的悲伤静静地淌过两人的心口……
捷米扬找到了崇深。
在左林的分子空间里，崇深看到了脸色涨红的左林，以及生物膜里的原始水。
“拿去吧，如果能阻止地球重组，如果能救你弟弟。”左林背过身去说，“我们要太阳辐射能的原因不止那些。地球上唯一能与原始水的能量相比的就只有地面所受的二十一年的太阳辐射能总量了。无论是亚特兰蒂斯还是以撒城都没有能力帮助你。基训选择你，一定有他的用意。”
崇深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他无法顾及那么多。他拿出深洋之叶。藤的卵形叶片渐渐舒展开来，枝条开启。原始水挣脱生物膜，抱成一团，钻进了卵形叶片构成的球形空间里，叶片立马闭合。基训口中的生物科学，果然神奇。崇深把八滴原始水握在手里，温凉凉的，这感觉，就像，崇深在角马海岬捡起石子时的感觉。崇深知道了。
崇深转身疾奔出左林的办公室。捷米扬快步追上他“我用粒子传送道送你去。”捷米扬拉住崇深。
……
“我得说说。三十年前，那八个生命，实际上是八个人。左林的……”捷米扬话未说尽，粒子传送就开始了，捷米扬沙哑的声音消散在粒子流里。
“103°17’E,41°32’N，中比海岸。”意念器提醒崇深粒子传输完成，崇深左手紧攥深洋之叶贴在胸口，双脚麻痹似的向家走去。
崇深回家了。他开启拟态门，紫罗兰色的地面仍像一片等待的花海，一切如初，一切照旧。他迟钝地穿过客厅，每一寸目光所见到的每一件物品他都视若珍宝。霎时，他两拳松开，深洋之叶也掉落于地。他扑向那个储石器。罐子满满的，沉甸甸的。他抱着罐子，坐在地上，头靠在胸口的罐子上，眼泪簌簌地滚落在铁皮罐里的石头上，发出无人呼应的“啪啪”声。这么安静的家里，崇深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么强烈，每一声心跳都在呼唤崇蓝归来。崇蓝那么喜欢收集石头，他对每一块石头都有特殊的要求：比如这天收集的必须是页岩，而明天则必须是夕阳最后照耀的一块；只要角马海岬上的石头……这些崇深都记着呀！可现在崇蓝不是在挑剔他的这些石头，而是飘零在某个时间碎片里，没有阳光没有大海没有石头。崇深的心被这些想法碾压了又碾碎。苦痛是附着在人心的异物，无法咳出不能倾倒，能排出的，唯泪而已。崇深嘴里梦呓似的流出几个字“崇蓝，石子……”
崇深靠在罐子上醒来了，他睡了很久。而第九滴水，也等了很久。
罐子里头盛装的，已不再是海边石子，而是发出亮光的金色液体，像阳光一样。神的血汗要用眼泪才能融化。
深洋之叶像含羞草一样打开枝条……
六
九滴水找到了。
崇深的风动蛛车正顺着西南风向北飞去。在3000米的高空，九滴水逐渐结成了冰根——淡黄色的根状结晶物。
“131°12’E,90°N，3012米H，地理北极上空。”崇深瞥了一眼蛛车定位幕。崇深手里轻轻地握着那个温暖的晶体，伸出窗外。冰根自行滚落了下去，崇深心里甚至莫名难过。
“为什么是温暖的？”崇深不由自主地浮出这个想法，“为什么是温暖的……”
“不！”崇深整个上半身探出了窗外，蛛车的安全网则牢牢地捆住崇深。淡黄色的冰根沉沉地坠向深蓝，无可挽回。崇深在空中乱抓，只有冰冷的云气。“不！崇蓝！崇蓝！”崇深的嘴张大，像要呕出自己的心来。
冰根笔直地植入海水中。冰川从海底快速成长，冰川顶部像新芽一般从海平面穿出，海平面在骤降。而海上的冰川似乎对此仍不满足，一个劲地往上蹿。
“南北两极出现冰川；裂变中子的核辐射能因冰川吸能在急剧减少，核辐射快速衰亡。”意念器传来一条捷米扬的讯息，“还有，我不知道上次你听清了没，左林的哥哥就是那八人之一。”
崇深的眼珠晃动了一下，又即刻消沉下去。冰川像有丝分裂的染色体一样在南北两极出现。如果崇深此时在以撒城，他一定能看到地球表面陆地正在大面积出露。事实也的确如此，深潜海底的大洲像巨人一样站出水面，他们歆享阳光，等待被晒干，等待生命的重新回归。同时，他们也像万年前一个名叫复活节岛上的那群神秘石像那样宁静地望向苍穹，安静地望向崇深。
那第九滴水，也是生命，就是崇蓝。化为水的崇蓝进入崇深的眼睛，是崇蓝融化了神的血汗。时间碎片也许是受地心的指引才从崇蓝身上开始破裂吧，但无从验证。崇深眼睛空洞，望向脚下三千米处，那是覆盖这颗星球十分之七的深蓝和十分之二的雪白。
冰川，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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