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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上了和老人们聊天。和他们聊天,他们快乐,我也快乐。
下午刚上班,接待室的沙发上坐着“文占”爷。“文占”写下这两个字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写的对不对?只知道全村人都这样叫他。
“爷,你来干啥?”我提高了嗓门对着正在打盹的文占爷吼道。“吼”不是不尊重,而是对于这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不吼他是听不见的。只见文占爷慢慢地睁开正在打盹的双眼,抬起头,双手拄着拐杖支撑起身子,从鼻眶上架着的石头眼镜上方看着我也大声的吼道“取钱。”我知道他吼是怕我听不到。我能听不到吗?只是他老了,别人正常声音说话他听不到,本能的也以为别人听不到,所以提高了音量。或许,人老了,耳背了都会这样吧。
“你等着,会计还没来,来了给你取。”我又对他吼道。
他望着我点点头,没有说话。我能感觉到他听懂了。但是,没有回应我,看来是刚才说了那两个字,把力气用完了。望着眼前的这个耄耋老人,我不禁感叹岁月的残酷,更痛恨岁月的无情。让许多爱我的人和我爱人都消失在了岁月中。我的祖母、我的爷爷、我的二爷爷,我的……我知道或许有一天我再也就见不到眼前的文占爷了。这个或许,不知道是哪一天?也不知还有多久?但,这个或许总会到来,而我却有丝丝不舍。套句名言吧,为什么我会这样伤感,因为我对这里、对这里生活的人们爱的深沉。我说的这里——是生我养我的村子。
文占爷,只是村子里众多爷爷中的一个。因为经常坐在我上班的院子里打盹晒太阳,几乎天天能看到,所以对我来说有点眼熟而已。每当从他身边路过,他总是双手扶着拐杖,耷拉着脑袋在睡觉。若是要问他为什么不回家睡,偏偏要坐着睡?我想可能他在家里待不住,坐在这里看人来人往。没人和他搭话,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爷,啥时吃你面?”看着他又欲睡,我调侃道。
“哈哈哈,阎王爷不收我呀。”
“那你主动去找阎王爷啊,哈哈哈”
“哈哈哈…”我们一起笑着。
我怕他坐着睡着,又调侃了他两句。他也乐呵呵地回答着我。没有一点生气的影子,反而开心的大笑着。
我们这里,人去世了,全村都去他家吃面。他知道我说的吃他的面,是问他啥时死?一个人咋会知道自己啥时死呢?我们都彼此心照不宣,孙子辈的问爷爷啥时死?是盼望爷爷好好活,多活几年。爷爷辈的听到这话,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很是高兴,就像此刻的文占爷一样。
“你是世奇的…?”他没有说完,望着我,等着我回答。
“孙子”我答道。听到他提起我爷爷的名字。我知道他在等我回答。我不禁佩服起这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他似乎一点都没有糊涂,反而很是睿智。显然,他已经分不清我和我的父亲了。他怕认错了我,所以,叫出了我爷爷的名字,等着我自己回答他。
听出了我是我爷爷的孙子后,他使了点劲说“你爷爷年轻的时候很厉害啊,吃了不少苦”。
“我爷爷去世都十五年了”我对他说。
我很诧异他还能记起我的爷爷,并且还带着佩服。我心里不禁感慨了一下,看来,爷爷的一生还还有人敬佩啊,不由得生起了点小自豪。
“你年轻时也厉害啊,我小时候经常看你杀猪,你一个人就把猪杀了,太厉害了。”说着我给他竖起了大拇指。他听了哈哈哈地笑着,仿佛又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我说的那个时候,是三十多年前。文占爷五十多岁,是个杀猪匠。在农村,正是有力气,有经验的老把式。其实,我说的有点夸张。我夸大了的说是为了让他高兴,让他回忆起当年。一个老人,最喜欢谈论就是自己年轻的时候。当然,他一个杀不了猪,那是在大家的帮忙下合力完成的。因为他是主刀的杀猪匠,大家都认为猪是他杀的,也确实是他杀的。因为,那个年代,几乎全村的人每逢要杀猪,都要去请他。那时文占爷在杀猪界算是个高手。全村会杀猪的也就一两个人,那年头,杀猪是大事,随着猪的一声声尖叫,闻声而来的不但有我们看热闹的小孩,还有想买点肉的大人。大家一起围观了猪的死亡。现在几乎见不到这么残忍而又愉快的场景了,但在八、九十年代的北方农村算得上是一场热闹的盛宴了。那时杀猪,不但要杀了,还要承担着分解卖肉。要让围观中一直等待着买肉的买到自己心里早就打量好的那块肉,也要想法让主家把肉卖完。毕竟,大家公认的好肉只有那么一部分。所以,杀猪的必须会卖肉。要根据猪的大小和买肉人的多少,不但要揣摸买肉人的心理,还得考虑主家的意思,再加上自己的能说会道和热情招呼,做到人人有份也刚好一点不剩,才能皆大欢喜地将肉卖完,这才算是圆满地完成了一次杀猪。所以,猪不好杀,能杀好猪的文占爷算一个,绝对算一个。要不然他怎能出名,就更不会有下面的故事了。
因为猪杀的好,所以在村里算是个名人了。还记得离村子的东南角大约有5里路的地方有一大片地,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在那里分有耕地。我小时候一放学回到家,看到家门锁着。就站在村口问从地里回来的人,叔,见我爸妈了吗?时常得到的回答有,见了,在自留地那里,在三角地那里,在文占地那里…
村人嘴里的“文占地”,就是因为文占爷家的地在那里,所以那块地就以“文占”命名了,可见文占爷当时的知名度了和影响力了。
低头睡觉时被我唤醒的文占爷如今,“文占地”已被建成了小区。我眼前的文占爷已到了暮年。他的一生似乎也是一个村落的索引。他更像我逝去的爷爷,有着自己苦难、辉煌、精彩的一生。有过年轻,有过骄傲,有过让后辈怀念的过往。但这一切,犹如当年的“文占地”一样,已被现在高层小区所覆盖,终将隐入岁月的长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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