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了

文/何国华

      春猫名字中带猫，性格也有点像猫，见了人就说不出话来，遇事有理冇理转身就会逃之夭夭。书上说，性格决定命运，村里人也确实不把“老实驮子”春猫看来眼里。

      春猫名字中带猫，命也有点像猫，九条命死不了。猫的身手敏捷，春猫却长得龟背含胸，打工时笨手笨脚还从高高的脚手架上掉了下来。姐姐看他一无他长，找个老婆还是外乡婆子，就安排春猫到自己的小加油站加油，哪知春猫不听话，偷偷躲到码放汽油桶的仓库里抽烟，引起汽油燃烧，把自己烧了个皮脱肉绽。

      春猫在市人民医院烧伤科躺了三个月，也想了三个月。一天，姐夫告诉春猫说：春猫运气真好。春猫翻了个身，忍着疼痛问：人都要死了，还走运？姐夫说：你自己躲在仓库里抽烟引起的燃烧，火由内往门外窜，刚巧门外有个倒霉的驾驶员一边加油一边抽香烟，火起来后把他的车也烧掉了，人也吓蒙掉了，我们找了几个证人说是看到他抽烟，把责任往他身上推。后来消防队问话，他也就稀里糊涂地承认自己抽烟引发了燃烧，我们得了几十万元赔偿款。春猫听到这里一反常态竟然大声说：好！好！

      春猫的伤是好了，但成了大疤脸。他要姐夫拿钱去省城做植皮整容，姐夫舍不得出钱，口中还说：一个好吃懒做的，还要什么脸。春猫越想越生气，一把拉着姐夫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骗了几十万元赔款，不给我美容，我要打断你的双脚！姐姐和姐夫头一次见春猫发这么大的火，被唬住了。姐姐连忙说：春猫烧病了！病了！快拿钱给他看病。

      做好脸部整容回到农村，春猫也为生计发愁，拿出尘封的毛笔在墙上写下：人怕厉害，鬼怕恶。外乡婆子见后说：雪白的墙被你写的吓死巴人。春猫一咬牙，破天荒地甩了一个巴掌过去，外乡婆子可怜没有娘家人在身边，只得去向老公公告状。老公公吱吱唔唔半天，却说：春猫烧病了！莫等他一个样。

      春猫生平中第一次骂了有钱有势的姐夫，第一次打了老婆，人家不但不追究责任，反而都说自己病了，病了的感觉真好。

      春猫走出家门，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有人见着春猫就打招呼说：春猫病了。春猫怒目圆睁，哼也不哼一声，旁若无人地在人家跟前横三歪四地走了过去。从此，村里人都知道春猫病了。春猫在村里也越来越横三歪四了，人也不敢拿他怎么样，甚至老的和少的见着春猫还绕道走，春猫的名字也被人改为犟猫了。春猫心里想：虽然你们在我背后说三道四，但是我又不会少一根头发。

      春猫根本不把本村的人放在眼里。看见村东头的菜地里黄瓜长得青翠欲滴伸手就摘回家;家里的灯泡坏了，见邻舍屋里无人登高就拧走了。时间一长，村里也有人向他父亲告状，他父亲打发乡亲们说：春猫聪明哩，过几天病就会好，到时候浪子回头金不换。

      村里的人本来就老实善良，几乎没有人与春猫斤斤计较，春猫的病非但没有好，反而越来越重。一天春猫邀了半桌子酒肉朋友共饮，父亲关爱地说：春猫，你少喝几杯。春猫把父亲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自觉不能在朋友面前丟了脸面，突然摔杯而起，用手指着老父亲说：你这个老东西给我滚出去！父亲受了气跑到门外，逢人就泪水涟涟地说：这不是一个好鬼。围观者如云，有个冇文化的人就回答说：你怪得鬼呀，全是你把崽宠成这个样子的！有个有文化的人就回答说：子不教，父之过。有个信佛教的就回答说：因果报应。

      春猫自恃乡亲们怕他，在本自然村黑一黄二吃得开，也就产生了新的理想，他的初步理想就是先要把自己的势力码头发展到整个行政村。

      第二天，他横着脑袋走出了本自然村，来到村后一个姓熊的村庄，对几个晒太阳的妇人说：你们哪个家有鸡，抓一只来吃吃。熊家村的妇人惊慌失措而逃，口声念念有词地说：有精神病鬼子从医院跑出来了。不多时，熊家就围上来几个健壮的后生，一后生说：犟猫，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虽然姓熊，但是不是狗熊的熊，而是英雄的“雄”。旁边一个村干部模样的人又开口说：这是熊氏五虎的地盘，还不识相点快滚，否则打断你几根胁骨。犟猫势单力薄落败而走。

      熊氏五虎何许人也？五虎本是亲生兄弟，父母打铁杀猪干着卖力气和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生的活，老大出生叫大虎，老二出生叫二虎，不想连二接三生了五只虎。一个个儿子出生后没有辱没祖先，也不负父母所望，姓熊名虎也的确生得牛高马大虎背熊腰。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五虎仗着人多力量大经常在附近几个自然村的村民中巧取豪夺，变得有钱有势，只有正直的老村长会隔三差五地出来指责几句。村里搞村容村貌改造，路修到一户人家门口，这户人家就是横竖不让老村长规划的道路通过。大虎从这里经过，也不知那根神经搭着了火，拿起锄头就挖了过去，这户人家迫于大虎的淫威一动也不敢动。路通了，老村长的威信也一落千丈。村里人有事不再找村长反而找大虎一家人去解决。乡政府要限期在村里征地开办工业园，村民们拖拖拉拉，老村长去做思想动员，磨破了嘴皮也没有几个人动迁。乡政府想到了大虎一家人，主动要求他们出面协助，五虎磨拳擦掌带着锄头洋镐就去了，谁家不安时动迁，二话不合，锄头洋镐就往人家墙上砸过去，乡政府胜利完成了动迁任务。乡长开会就说了：我们得启用农村能人来开创农村工作新局面。几天后，个子最大嗓门最大煞杀最大的三虎就当了村长。老村长莫名其妙地下了台，老村长感憾地说：现在的人哪，是记打不记甜，服硬不服软啰！以前大虎家还碍点老村长的面子，现在三虎当了村长，其他村干部也得老老实实地听五虎全家的摆布，只是聋子的耳朵全成了摆设，

      大虎是家中的长子长兄，也是主心骨和军师级的人物，全家人都得听大虎的指挥和看其眼色行事。自从开办工业园区后，大虎与乡干部是瞌睡碰上了枕头，互相利用开了。大虎还在工业园区开了厂子，生意不景气时拖欠工人工资，工人去讨欠薪要挨大小老虎们的拳脚;去乡政府告状乡干部又避而不见，一颗受伤的心和病痛的身体连句安慰的话也听不到。

      春猫到了熊家村耍无赖，自然是鸡蛋碰上石头，可是春猫聪明呀，不能丟了理想信念呀，地盘势力还得扩大呀，硬的不行改换来软的。

      天上的太阳下了山，月朗星稀，春猫就提了礼物前去拜访熊氏五虎。大虎一看犟猫来了，心里就打起了自己的如意盘算了。大虎心里想：现在自己家有人当村长，又有人开厂子，是到了改变形象的时候了，自己家得有人去乡里当个政协委员，或是去县里捞个人大代表干干。前面打打杀杀的事情还是需要交给这类人去干，自己家的人得洗掉脚上的泥巴上岸，穿着皮鞋在后面指挥像春猫这样的小喽啰们。春猫放下手中的礼物，讪笑着站在大虎新建别墅的客厅里。主意己定的大虎叫人弄了几个硬菜，拿出一瓶五粮液陪春猫喝。口中还亲切地说：春猫老弟，我们是自己人，不必客气。一口一个春猫老弟地叫着，感动得春猫哭爹叫娘。从此，春猫到处炫耀说：我的大哥是五虎。还不时把五虎全部请到自己的家里来吃饭，让本自然村的人见识见识他与五虎的亲密关系。春猫一下子从病猫变为了犟猫，又从犟猫变成了虎猫。五虎为了洗白自己躲到了幕后，春猫的势力也扩大到了整个行政村。村民要做房子要先经过村里审批，春猫就会提前到申请人家里替三虎索贿，做房子时会上门替大虎强行销售水泥，替二虎强行销售钢筋。村民叫苦不迭。

      突然一天，上面传来消息，五虎及犟猫被捕入狱，罪名是村霸恶势力，县里的公安人员前来征集五虎和春猫的犯罪线索，二村村民一面暗中拍掌称庆，一面又担心打虎不死反受其害，竟然无人敢提供春猫和五虎的犯罪线索。公安人员说：你们不要怕，以前受的冤屈都讲出来。一村民说：五虎家有钱。公安人员说：我们己经查实五虎家的厂子属非法经营，对厂子进行了查封，这叫打财断血。有人小声地说：五虎家上面有关系。公安人员又说：谭乡长充当保护伞也抓了起来，这叫打伞破网。就这样，公安人员解释了半天还是没有人敢进一步提供线索。公安人员见此状况，气得拍腿捶胸地对村民们说：春猫病了，五虎病了，你们有冤不申有屈不叫也病了！

      那个有文化的人出现了，他说：老百姓不是在沉默中死亡，就是在沉默中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