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罗藤树下
西江保安队,不!其实不应该叫保安队,因为这里的保安根本不管进出的人员,只管车辆,所以还是叫外滩停车场管理中心比较贴切一些。
凡是叫滩的地方,大都比较惨烈的。比如金沙滩,就死了杨家将好几位栋梁,而上海滩又死了叱咤风云的许文强。于是,西江外滩也就好不到哪里去了,只是西江的月还是格外圆的。
外滩保安队,全部站在一起,也就十四五个人,只是他们永远无法站在一起,就像太阳和月亮无法同时出现一样。
第一眼看到老刘,我就被他深深地吸引了。他的眼神忧郁而暗淡,唏嘘的胡渣子也是暗淡无光,就像夜幕中路边的野草。
摩托怒撞大卡车后,余剩的半颗门牙,总是闪烁着洁白的光芒,于是也成了他脸上唯一不再暗淡的地方。
然而他一张嘴说话,我愉悦地心情也就随之暗淡了。因为他说话总带着哭腔,让人有种黯然神伤而欲潸然泪下的感觉。“出车祸了!脑子秀逗了……”大家都这么说,算是对他的一种理解吧!
老刘最开心的事情就是跟人聊他辉煌的过去:“我在天地一号当班长的时候……”
谈论辉煌的往事原本是喜庆的,但从他那四处漏风的唇齿之间喷薄而出的气流,再加上几近呜咽的哭腔过滤之后,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春夜里的猫叫一般,于是大家就哄堂大笑。
有人调侃他:“就你那吊样,还在天地一号当班长?”
“真的!我没出车祸前,真在天地一号当班长!”他急急地辩驳着,喘着粗气,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就像动画片里的小孩子眼睛一样,只是声音里还是哭腔,于是大家再次大笑。
保安队没有朋友。因为这是一群社会最底层的人,生存的重压,让交朋友都成了奢望。
黄昏小白是保安队的头。听大家说,小白跟物业公司的老总,还有开发商一位女副总关系比较好,于是好几处楼盘和商场的保安部都交给他了。
西江外滩是总部,小白也曾豪情万丈地宣称:只要在他手下好好干,珠三角范围内,都可以安排调动!
物业公司老总、开发商女副总跟小白签了一个内部协议。于是,原本4800元的保安工资,通过小白后,到保安手里就只有3000了。人人都有怨言,但人人都不说,因为,大家都心里明镜一样。
西江外滩保安队就是老、弱、病、残的集合。不仅是老弱病残,还有鳏寡孤独!哦,没有“寡妇”!不过也快了,唯一的女保安,那是爱财如命,竟让老公一天上两个班,每个班十个小时!老公已经瘦的像根竹竿一样!嘿嘿,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老董,50岁了,光棍一个,长期夜班。因为夜里可以看美女直播,他的工资除了抽烟、吃饭,都打赏那网红了。“小董哥哥,给妹妹刷个礼物嘛!人家爱你呦……”于是,工资就归了那个网红,因为“人家爱你呦”!
小洪,对保安队情有独钟,据说来西江外滩,这已经是三进三出了,也许外滩是块圣地,有着让人朝圣般的神奇魔力。
凡是从这里走出的少年,不管是进厂的,还是当学徒的,或者是到别的保安公司当保安的,都超不过两天就会被东家解雇,而一旦再次回到西江外滩,立马满血复活,如鱼得水。
小洪,这是第三次进入外滩了,因为父母坚决反对,所以,小洪也下了血本,跟父母彻底决裂,声称自己再也不会踏进洪家大门。于是,孤儿诞生了。
老毕,名云涛,大家都称其为“避孕套”。也不知道他的父母是怎么想的,这得有多恨自己的儿子,才起了这个“断子绝孙”的名字。
但天下事,总有无数的机缘。老毕在28岁时,倒是娶了个花枝招展的老婆,可是就是生不出孩子。老毕坚信自己龙精虎猛,根本不是自己的问题。于是,就让老婆吃药,药倒是吃了不少,肚皮却丝毫没有动静。
对于如此不争气的老婆,老毕毅然和她离婚。谁知道离婚还不到半年时间,老婆就怀了孕,连老婆本人都吓了一跳,因为,她跟那男的也没结婚,这……
毕云涛彻底傻眼!于是,他死乞百赖地跑到老婆娘家,捶胸顿足,哭天喊地要老婆跟他合婚。肚子的孩子他也要了,并且当场伸出三根手指对天发誓,他会像对待亲儿子一样对待她的孩子,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老婆看他可怜,心想就答应他吧。谁知这时,肚子里孩子的亲爹来了,揣着戒指,捧着玫瑰,单膝跪地求婚来了。最后,本着“谁播种,谁收割”的原则,毕云涛最终彻底失去了老婆,沦为鳏夫。
江月老白,是小白的父亲。大家背地里称他为“太上皇”。“太上皇”是物业公司钦点的厨子,负责十几个保安的午餐和晚餐。
工资每个月3000元。米、面、油这些物资由公司统一采购,除此之外,佐料和蔬菜、肉类就由老白采购,按每天100元标准拨付。
他每天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菜,以白菜、萝卜、豆芽、豆腐居多;偶尔买肉,就是冻得很严重的肉,从不买新鲜的。
“太上皇”做菜极其精细。青菜类,以炒为主,油少盐多,份量也少。萝卜类,水煮后捞出,拌上佐料即可装盆。至于肉类,极为少见,倘若烹制,则鸡肉水煮,鸡汤倒掉,然后配合煮好的萝卜在锅里调和佐料。猪肉切丝过油,然后装盆,放进冰箱,以后做菜的时候放上两勺过油肉丝即可。
于是,大家终于吃到了极其难吃、无法下咽的鸡肉萝卜、茄子肉丝。后来,有人告到了物业公司,因为人家是“太上皇”,告了也白告,最后也不了了之。
老白,白天当厨师,夜里也不闲着。换上保安制服上夜班,只是一过夜里零点,人家就哼着小曲儿上楼回宿舍睡觉了,留下老董一个人在监控室里和网红聊天。“小董哥哥!给妹妹刷礼物哦!妹妹爱你哟!”
当然,“太上皇”虽然只上半个班,工资却还是要按全天班结算的。加上他的厨师工资,买菜克扣,每月收入很是不菲。有人不满,觉得不公平。
于是,老刘就用他那哭丧的腔调说:“人家是太上皇哦!你是,你也可以哦!”于是,大家又哄堂大笑,气氛一下子就欢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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