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小了,此时天空之上的黑云散去了,躲在云层背后的月亮露了出来。
光影下,我看见那暗影是一个男人,他一身黑色的衣服,他的脸躲在一颗大树的阴影下,根本看不清。只见他双手揣着兜,正低头和杨洁说话。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我却能感受他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成熟男人的气息,这与我这毛头小子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而杨洁在听他说话时,一直双手抱肩低着头,只是不停地摇头。她的浑身上下,便如同废墟一般死寂。我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杨洁,我想到她在学校角落边打电话时的情景。
我很讶异,他们到底都说些什么呢?
这一切都是和这个男人有关吗?
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这男人,我就感到无比的厌恶。因为我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杨洁在他面前,变得很不开心。此时,我心里面只有一个念头,让他离杨洁远一点。
我在那里站了许久,上一刻还心动神驰的心情,瞬间便跌入到了冰点。
来去匆忙的行人在我面前刷刷而过。车水马龙的街上灯影晃动。
杨洁猛然一回头,看见了我。
杨洁怔了一下,浑身一颤,惊骇地看着我,足足愣了十秒钟。
那男人转过头来,看着我问:“他是谁?”
杨洁没有理会他,快步走上前来,喘着粗气问:“刘稀玉,你怎么跑出学校了?”
我将雨伞递给杨洁,低声说:“给你。”
杨洁神色一恍惚,说:“你跑出学校来,就是为了给我送雨伞吗?”
我鼻头一酸,点了点头。
那一瞬,朦胧的月光下,我看见杨洁的眼中挂上了一滴泪珠。
这时,那男人也走了过来,他满面疑惑地问:“他是你的学生吗?”
我咬了咬牙,闷声说:“我走了!”我强制住自己不去看那个男人,转过头便往前跑。
接着,我听见身后传来杨洁急促的脚步声,她对我喊道:“等等!我送你回去!你别冻感冒了!”
我没有停步,反而跑得更快了,几乎使出了自己浑身的力气,心里面不断回响着一个声音:醒醒吧!别做白日梦了!那是大人的世界!小孩子就该好好上学去!
我没有去上晚自习,而是一个人跑回了宿舍楼。我只想一个人静静。
由于还在晚自习时间,宿舍楼只开了平日一半的灯。整个宿舍安静的就像一个冰冷的太平间。由于今天上课临走时大伙儿没有关窗户,窗户被风吹得来回摆动,雨点啪嗒啪嗒打在窗台的书桌上,一片湿漉漉的。
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连忙过去关上窗户。从窗外看去,雨雾蒙蒙的校园,依稀看见杨洁打着雨伞的身影。她快步跑着,那个男人一直跟着她。
她环顾一番,好似在寻找我。
突然,她抬头朝着我这边望去。
我连忙趴下身。此时天已黑,我在宿舍也没有开灯,她应该什么都看不见。
过了一会儿,我再起身望去,只见杨洁向着教室方向走去了。
我深吸一口气,脱下淋湿的衣服,并换上一身干燥的衣服,然后坐到床上去,闭起眼睛,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杨洁、李美路、还有那个神秘的男人,在我混乱的脑中来回乱转,想着想着,好似置身于毫无边际的冥想之中。
突然之间,手机响了,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打开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着“0033”的开头,一看就是国际长途。
我看着手机号,做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使自己的头脑清醒起来。
“妈!”我接通了电话,迫切地说。
“儿子,你那边是几点钟,没有打扰你休息吧。”电话那头说。
“没有。现在是晚上七八点吧。”我说。
“那就好,我忘了看时差了。对了,你在学校学习怎么样?寄宿生活还适应吗?缺不缺钱?”
“学校这边倒是适应,至于钱嘛,虽然我很少开口,但我爸倒是总给我钱。只是寄宿生活感觉没有私人空间,很不适应。而且一到周末,我就感觉没着没落的,大伙儿都回家了,可我不想回家。”
“嗯......学校那边好就行,集体生活嘛,适应适应就好。”电话那头说。
我顿了顿,忽然说:“妈,告诉你件事儿,我在学法语!”
说我这句话,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会儿,说:“你现在上学,哪有时间学法语?”
我忙说:“放心,我没有耽误学习,都是在下课以后学的。而且,是我的英语老师课外教我的。”
对方“哦”了一声,“人家凭什么教你法语啊。你又没给人家额外的费用。”
“喂喂!妈,我们这里可不是你们资本主义那一套,我们英语老师......可好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只剩下微微的喘气声。不知为何,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很不好。
最终,电话那头说:“儿子......你的签证没有过......你暂时还来不了法国......”
我当即感觉当头一棒,胸口瞬间堵得喘不过气来似的,我破口大叫:“你说什么?那我的法语不是白学了?”
电话那头连忙宽慰我:“儿子你别急,你先安心在国内好好学,以后有机会,我还会想办法让你出来的。”
“想什么办法?你别以为我不懂!我现在没满十八岁,还能靠留学办出来,年龄越大越不好办!”
“你......你要理解妈妈,妈妈在外边也不容易......”
“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过去?怕我给你找麻烦!怕我影响你现在的家庭!”我气急败坏,调门越来越高,好似要把我人生所有的委屈一股脑子全部发泄出来似的。
电话那头没有再说话,隐隐之中,我好似听到了一声声抽泣。
挂掉电话,委屈、绝望、愤怒,各种各样的感觉充斥着我的心口,这个私密的空间让我感到压抑难耐。
我不禁从床上跳了下来,当即破门而出,直冲向雨丝风片的操场。直感觉今天实在是糟透了,被整个世界所抛弃。
那时候我接受的教育,是一种简单单一的思维方式,认为一件事不是福就是祸,凡事也要论出个是非对错。
多年以后,我才深深体会出这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是两面共存的。白天无论阳光多么灿烂,也有阴影的存在,相反即使夜晚路再黑,但只要一抬头,还是能看见皓月繁星。
八点半,雨总算停了。
我拖着疲惫不堪的双腿回到了宿舍。
宿友们见到我,一窝蜂围过来,向我问长问短我和李美路的约会细节。他们只知道我没去上晚自习,便开始浮想联翻。
“火星人”看我淋得像个落汤鸡似的,连忙给我拿来浴巾,并好奇地问:“杨老师刚才忽然来到教室,发现你没来上晚自习,吓死我们哥几个了。我们是一起帮你瞒着。和李美路见面怎么样?有没有和她亲嘴?”
我接过浴巾,黯然摇头,感觉有个东西卡在嗓子里,令我说不出话来。
“火星人”诧异地看着我,似乎看出我有些不对劲。
我说:“我累了,明天再和你说......”
夜里,我始终昏昏沉沉、半梦半醒。
第二天清晨,我一睁眼,只感觉一会儿浑身发烫,一会儿又冷得直哆嗦,全身发沉,说什么也爬不起来。
“火星人”将我背到了医务室,我被诊断高烧四十度。
最终,我没有上课,“火星人”又将我背回了宿舍。
我便在宿舍裹着被子睡觉。
午休时,“火星人”回到宿舍和我说:“今天上英语课杨老师一直盯着你座位,看着特别担心你。她问我们你怎么没来上课。我说你发烧了。她又问我,你是不是昨晚淋雨了。行啊,小子,老师很关心你啊。”
我说:“你怎么说的。”
“火星人”笑了笑,说:“你放心,我没招,我骗她说你家里来人了,所以淋雨了。”
我叹了口气,也没气力说话。心里却想着,杨洁又怎么会相信“火星人”胡编的谎话。
一下午,我睡得迷迷糊糊的,猛然一醒来,发现被子已被捂出来的汗浸湿了。只觉得口干舌燥,便强行起身倒上一杯水。
突然,只见“火星人”火急火燎地冲进了宿舍,看见我便大叫:“快快!稍微收拾一下宿舍,有点乱!”
我没好气地说:“怎么了?着火了?”
“火星人”嘿嘿一笑,说:“你猜,谁来看你了。”
我一愣,只听得宿舍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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