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爸走了，她再也不会想起我了

生活贫苦，使她整日怨声连连，在我的记忆里，她永远在骂人。

外婆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勤劳？坚强？从小跟着她长大的我竟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她。或许用“孤独”更合适吧。

                          1

她这一生，养了三个儿女，在三个儿女都长大成人之后，她又为儿女养了三个儿女。

可直到她去世，也没有享受过什么清福。

大女儿远嫁，一整年都不来一通电话，过年也很少回娘家。

二女儿嫁给同村的大男孩，生下三个孩子之后，把孩子丢给她，便跟着丈夫出去打工了。

小儿子呢，也在十几岁的年龄就背井离乡，只有过年的时候回来几天。

                            2

外公不但是个花花公子，还酗酒如命，整天不务正业，家里的苦活重活全是她一个人干。

她养着一头母牛，母牛下崽之后她会把小牛卖掉，母牛用来犁地。

每年家里都会养两三头猪，年底把猪卖掉，这是她每年最大的收入。

家里还会养五六只鸡，五六只鸭，逢年过节杀那么一两只。

每天，外婆都是在叫骂中度过。早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骂鸡叫得太响，骂鸭太吵，骂猪不吃饭。等她料理完家禽家畜，又开始骂外公不好活，下地回来就开始骂不听话的外孙。

鸡鸭不会还嘴，但是人会，外孙们有时候会还嘴，但仅限于还嘴。外公大多数时候是不理会的，但有如果他喝了酒，或者把他惹毛了，他不但会还嘴，还会上手。

我曾经亲眼看见外公打过她三次，但是外公生气归生气，还是有一点点良知，他看到我的话会停下手来。

                            3

婚后生活并不幸福，但是那时候不流行离婚，就算是为了三个孩子，她也不会一走了之。

她常常活在愧疚中，她总在炉灶一口一口吸着烟，对着炉火忏悔。

她说:“当年还有一个男孩子追她，只因为对方有一点点疾病，就听从亲戚选择了现在的人。如果当时没有挺别人劝，如今我们一家人都能过上好日子，你们也不用跟着我吃苦了。”好像如今家里贫苦都是她造成的。

“她电话都不给我打一个，肯定是因为我没有去帮她带孩子。”她在想念大女儿时总这么说。

                              4

也许是因为常年酗酒，外公比她早走了几年，外孙们也因为学业离开了家，她比以往更加估计。

这时候她年近七十，可她仍然坚持种地，上山挑水砍柴采草药。我周末回家时，她会跟我说说，村里发生的事，有时候也说说自己。

她说:“前几天去施肥的时候，在田埂边晕倒了，好在自己醒了过来，要不然死在那儿都没人发现”。

周末回家的时候，我总坐在电视机前到半夜。她平时睡得很早，但是我在的时候，她也会坐在电视机前看着她看不懂的电视剧，在八九点钟的时候会坐在凳子上睡着。

没事的时候，她还像以往一样，坐在炉火前抽着烟，“她爸走了，她再也不会想起我了。”这话好像是在对我说，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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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饱尝精神上的苦，没想到到了老年还要忍受肉体上的苦，她病倒了。

原本身上都没有什么肉，这一病真的是只剩皮包骨头了。小儿子把她接到了身边，这时候她还能走动，只是需要吃药。

儿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但这时候她病重了，他们一家子回到了老家，她一病不起了。

除了儿子儿媳和我，没有人愿意靠近她，大人们也不准许小孩子靠近她，因为有人说她的病可以传染。

她就这样看着亲孙子在她面前活蹦乱跳的，但她不能抱他，不能抚摸他。

她不能下床，甚至不能自己坐起来，她的右腿膝盖一直立着，放不下去，她每日呻吟着，她只剩下一堆骨架。

庆幸的是，她还能看见孙子在她面前活蹦乱跳的，她的媳妇愿意为她擦屁股，这使她很感动。

                              6

她的大女儿，从未来看过她，尽管她已经病得快喘不过气了，最后一面大概是在她断了气，她的灵魂还盘旋在屋顶上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