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作者: 李小喵02 | 来源:发表于2016-12-28 13:50 被阅读230次

小鱼漂亮而又安静,山东姑娘,兼有山东妹子的豪爽与女性的温婉,很迷人。她既大胆又怯弱,既天真又务实,有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使见者怜之,爱者护之。

我因谋生来北京工作,她因爱情来到北京,因缘巧合,同住一个屋檐下。初见时,她由男友领着,提着极简的包袱,走进屋内。爱笑,笑得很甜,眼睛发亮,一看便知沉浸在热恋中,那么美好。

她很安静,每天早出晚归,忙于工作,男友有空便过来陪她。两人感情很好,我以为是常见的甜蜜小情侣,倒也不甚在意。与她交谈机会少,偶尔聊天,三两句,我的同学、另一个舍友夸她男友体贴,她会笑得如沾了蜜的花儿,那么甜。

说来,人与人的缘分真是奇怪。与小鱼相识,是因为同住一个屋檐下,与她相熟,却是我们同时搬离公寓,住在同一家单身公寓里。那一段时间,我常叫她来我家吃饭,闲聊中,知道了许多她的恋情细节。

她说,她与男友相识于初中,男友追她追了很久,碍于父母的高压她不敢谈恋爱,但两人一直保有联系,毕业了,她不顾家人反对,来北京寻他。她还说,初来北京的那天晚上,为了省钱,男友安排她偷住在他的办公室,半夜有人敲窗、撬门,手电筒的灯光一闪一闪,吓得她半死,打电话给男友,男友说等一等,实在不行就报警。我问她,男友没说去找你吗?她说没,男友住宿舍,出不来。我心里暗骂一声我去!什么样的男人舍不得给女友开间房?在女友危难之际只说两句无关痛痒的话?

我越听,越觉得这份感情很危险,可作为旁观者不能言明,只能隐晦地提醒她,可沉浸在爱情蜜坛里的她,哪能听得到呢?直到有一天,她来我家吃饭时,甜蜜地对我说:我怀孕了!我筷子咬在嘴里没动,问她,你男友怎么说?她摸摸肚子说,我想结婚,把ta生下来,可是他不想,觉得压力大。我只能安慰她说,让她把她的想法和男友沟通清楚。

后来我忙于工作,两三周没有与她联络,再见时,她憔悴得如失去了水分的花,说我决定打掉孩子了。我夹菜的筷子停住了,问她确定了?她说确定了,已经约好了医院。我见她眼睛红红,知她这段时间不知哭了多少场,我又问她,你男友怎么说?她说他不想要孩子,觉得有孩子压力太大了,可是我又不要他买房买车,我就想和他一起组建个小家,把孩子生下来。我问你把想法和男友说了吗?她说说了,为了这事吵了好几次了。我默默不作声,没对她说过,从她男友的种种迹象来看,她的男友可能不止她一个女友,甚至,可能不是单身。

后来我又投入紧张而忙碌的工作中,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未见她,但得知她已经把孩子拿掉了。再见她时,是一同去潭柘寺游玩。彼时她身体还疼,可她坚持要去,她说想去为孩子祈福,说她每天晚上都哭,哭醒了,说对不起孩子。拗不过,遂带她一起去了。我深深地记得,在潭柘寺,不论什么佛,她见佛就拜,是那么得虔诚。

终因孩子,她和男友分手了,说她无法原谅男友,我说,也好,重新开始吧。可她因孩子的事儿,心寒了,最终,她收拾包袱,离开了这个把她伤得遍体鳞伤的城市。

来时,春风满面;去时,遍地是血。我见证了小鱼的情路坎坷,知她求的无非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求的是,与男友组建小家,一家三口,和乐融融,此生足矣。可最终,她伤得遍体鳞伤,黯然收场。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此名句是卓文君写给司马相如的决别诗《白头吟》中的一句。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爱情,是如此惊世骇俗,却又如此地令世人羡慕,两人之间的一首《凤求凰》,为爱情添加了多少浪漫?后来却因司马相如的情变,卓文君要与之决绝,她求的无非也是愿得一人心,与他白首不相离,如小鱼一般。古往今来,世事变化,关于爱情,我想,所有有情人求的也不过如此。可是,人心总会变,爱情也有保质期,似乎善变才是爱情的本质。那么,这世上,有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爱情吗?是否还有,让人听之心生温暖而落泪的爱情?

直到我看过平如和美棠的爱情故事,眼泪充盈眼眶,才知,原来世上真有那么美、那么真挚、那么深情的爱情。平如和美棠,六十多年风雨飘零,却从未真正地分开过他们。他们用一生在谈着一场淡如水的爱情,却如此情深。合上书,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平如和美棠,生长于民国。他们真正相识于平如二十六岁那年,但在这之前,两家是故交,两小无猜时,平如就见过美棠两次,彼时美棠十岁、十三岁。平如说,“当时各自是香梦沉酣的天真岁月,相逢也是惘然”。

到了少年,平如考入军校,而后打鬼子。那些年,在枪林弹雨中,与死神多次交臂,九死一生。他说,那时他了无牵挂,一次战争中,弹药雨点般扫射过来时,他卧倒在山坡上,见天空晴朗,云影徘徊,四面青山,就静静地想:有蓝天白云青山为伴,死得其所。

抗日战争结束后,他请假回家与美棠订婚,那是他们成年之后第一次见。平如说,他随父亲去美棠家拜访,见一个美容姣好的姑娘,正靠在窗边,借天光对着镜子抹口红,心知就是美棠。二人见了面,美棠的父亲接过金戒指,套在美棠的手指上。于是,两人的婚事就这么定了,那是一九四六年的一天。

之后他们约会、逛街,一起买些小物件、小零食,去茶楼坐坐谈谈心。不知不觉,平如的假期用尽,两人经历了第一次分别。而从此,平如心里装了一个人,不再像回来时那样了无牵挂。他说,在遇到美棠前他不怕死,不惧远行,也不曾忧虑悠长岁月,回程途中,他站在船上看云起日落,才开始真切地思虑起将来。

一晃又是二三年,平如和美棠靠书信以解相思之苦。时局动荡,早已变成中国人打中国人,平如说,那实在不是他所愿,于是想尽办法,请假回家,与美棠成了婚,那是一九四八年八月。婚礼在当时的江西大旅社举行,美棠穿一袭洁白婚纱,平如着一身淡黄军装,而后在旅社大厅门口处拍了结婚照。平如说,这么多年,照片早就丢了,但回想当日拍照的情景,一光一影,仍历历在目。

婚后不久,平如和美棠发生了争吵。平如说,当时也不知什么原因就吵了起来,他一气之下,把热水壶摔了,美棠卧在床上哭,两三个小时不说话,他去拉拉她,以求和解,没想到美棠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说,那是他记得的唯一一次争吵。

这之后,两人为了谋生,携手去过许多地方,经历过许多差点离别和死亡的考验,最终,两人又回到老家谋生,却因“历史原因”,平如找不到工作。一九四九年,平如本来是打算随众去台湾的,但想到美棠,他又毅然决然留了下来,他说,他要是走了就是不负责任,留下来,总有个地方能容下他和他的小家。

直到一九五一年,平如才在舅舅的帮助下,在上海找到了一份工作,举家迁往上海,过上了平顺祥和的日子。可祥和而平乐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一九五八年九月二十八日,平如赴安徽劳教,这一去就是22年,每年只能回家一次。平如刚走不久,他工作的人事科就找美棠谈话,让她与平如划清界限。美棠不干,多年后,她对平如说:“你要是搞婚外情,我早就跟你离婚了……可你又不是汉奸卖国贼,不是贪污腐化,不是偷窃扒拿,你什么都不是,我为什么要跟你离婚?!”

那是平如和美棠最艰难的岁月,两人不离不弃,靠书信互通生活状况,以解忧愁和相思。我看附在《平如美棠:我俩的故事》后面美棠写给平如的信,家长里短,拉拉杂杂,却字字透露出两人细水长流的爱情;虽分隔两地,却一直相伴左右。

22年后,平如终于回到上海与美棠团聚,又过了几年清贫而祥乐的日子。可老病相催,平如说,他两次从病魔手中死里逃生,一次手术成功后,他要住院察看一个月,美棠每天早上五点就去排队买黑鱼,回家熬成黑鱼汤,拿到医院给他喝。那时医院规定下午三点家属可以探望病人,美棠总是在三点一刻左右到。那时,他在二楼病房,可以看到美棠提着饭盒沿着一条小径走来,他一看见她,就赶紧回到病床躺好,三五分钟后,就见美棠气喘吁吁地上来,急忙打开饭盒,让他喝。汤还是热的。平如说,那短短几分钟的场景,他一直都深深地记得。

美棠也被病痛所苦,每天要做腹膜透析,平如就向医院的护士讨教方法,在家做了个无菌室,每天给她做腹透。一做就是四年。可美棠还得了老年痴呆症,渐渐不记得事了,还说平如把孙女舒舒藏了起来,不让她看。她闹,平如登时觉得美棠再也不能恢复正常思维,年近九十的他,悲痛欲绝,竟坐在地上痛哭起来。平如说,在那一刹那,心里生出了一种几十年分离也从没有过的孤独。

可即使美棠渐渐记不得事了,偶有清醒的时候,挂在嘴边的都是平如。一日她清醒了,对平如说:“你不要乱吃东西,也不要骑脚踏车了。”原来,为了她曾说过的糊涂话,平如半夜骑自行车去很远的地方为她买马蹄小蛋糕。又一日,美棠清醒了,对陪在她身边的女儿说:“你要好好照顾你爸爸啊!”

美棠终究还是撇下平如走了……

平如说,二〇〇八年三月十九日,美棠进行了一次抢救,起初她的眼睛闭着,后来偶然睁开,看了一会儿,也许是看见了人群后的他,右眼眶渐渐变得湿润,缓缓淌下了一滴眼泪,挂在眼角。几秒后,就不省人事了。

平如在追悼会上,写了挽联,盼的是,来生再续姻缘。美棠的骨灰没有安葬,平如把她留在了身边,他说他不愿把她孤独地摆下去,要等到他离世后再一起安葬。他说,美棠从没有离开过他。可美棠刚去世的那半年,他每日醒来都只有难过,便去两人曾经去过的地方、结婚的地方,坐坐、看看。后来,他决定画下他俩的故事,他觉得,人死是没有办法的事,画下来的话,人还能存在。他通过画,述说这一世的深情。

倘若要找一段爱情,诠释“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那么,平如和美棠的爱情再适合不过了。六十多年,风雨飘零,命运让他们长久分离,终能相守时,美棠却渐渐失去了记忆。老天可恨,可恨在让有情人相守时间的竟如此短暂。

愿,平如和美棠,来世之约可达成,愿,下一世,他俩执子之手,与子携老,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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