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芸芸众生

一

公共关系，简称公关，是宇宙中就业生物数最多的职业，没有之一。通常一个文明越发达，从事公关工作的人就越多。

唐阈正在骂一个公关，因为某个还在读大学的著名青年时评人一零鬼写了一篇文章直言不讳地骂他是“傻逼”，而且在那篇才 1200 字的文章一共这样骂了他六次；这件事已经过去三天了，他花钱雇的公关仍然没有把它摆平。

“这事儿确实没办法，”刘菲琪说道，这个曾经和唐阈睡过几天的 29 岁的女公关听起来似乎很着急，“他不吃这一套。”

“又不是没钱。”唐阈说，其实他一周后就会没钱了，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

“我知道你有钱，”女公关也不知道唐阈不久之后就要破产了，“但是……”她停了一下，但是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他说的基本上也都是事实。”

“什么！”唐阈怒不可遏，觉得自己被背叛了，“你的意思我他妈的是傻逼！卧槽，你他妈还想不想干了。”

“不是说这个，是……”女公关很犹豫，“是你做的那些事情。”

“你他妈有证据吗？你他妈……”

这时候，唐阈的电话响了，是他的律师打来的，唐阈挂了女公关的电话。

“情况怎么样？”

“不容乐观，”唐阈花了大价钱请的律师胡中值说，“有美国人在背后帮他们，他们拿到了一笔钱。”

“多少钱？”

“不清楚，不过，”胡律师停顿了一下，“我听说他们可能请了孙寻，我们可能有麻烦了。”

“孙寻是谁？”唐阈脑子里面闪过一个画面，一个叫孙寻的秃顶杀手正用一把黑色的匕首在他的胸口上刻字——一个“早“字。

“呃，”胡律师觉得这应该是常识，“孙寻，那个去年帮几百人让马云赔了 2 个亿的律师。”

“哦，那个律师。”唐阈想起来了，“那个肥猪一样的更年期女人现在也来对付我了？！”

“最好别这样说，被人听到了有麻烦。”胡律师虽然只帮富人打官司，但是还是很敬仰那位律师界的传奇人物的。

“嗯，他妈的。”唐阈还是又骂了一句。

二

这是嘎啦第二次来地球，和上一次一样，它并不开心。作为一台有自主意识的计算机，它的最大爱好是设计和研究奇异的神经网络结构，然后用超域网上各种各样的数据来测试它。而地球所在的那片星域的超域网信号很弱，数据的带宽简直就是噩梦。它一次也不想来这个地方，更何况还要来第二次。

它不喜欢地球所在的那片星域，所以也就不喜欢地球，进而也就不喜欢地球人，更何况根本上来说正是那个地球人让他不得不进行这一次接二次毫无必要的旅行。它不得不做这件事，毕竟它也没有充分考虑到一只拖鞋的公关问题——它其实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它不得不亲自跑一趟为自己的过失买单。

嘎啦在本地运行着一个神经网络，看将库坦斯加保人的网络广告收入数据和加困而顿猫的照片混合起来可以生成怎样的音乐，但数据的下载速度实在太慢了，这让它很难过。而更让它难过的是，这一次它还带了一位随船的专题记者，一个名叫呵柯落莫莫的无毛临高人；她总是大大咧咧地挥舞着四只手在船舱里走来走去，向它提出各种要求：来一杯咕噜茶、我想要一个红果素饼、给我说说地球有什么好吃的……

呵柯落莫莫这趟任务的目标很简单，写一篇关于观星者旅游公司归还客户丢失财产的深度公关报道，为的是体现观星者旅游公司无微不至的优质服务。她甚至连文章的标题都已经想好了：归还一只坏掉的拖鞋？观星者震惊了地球人！

剩下要做的就是亲自去看一看地球人到底有多震惊了。希望他们能有很好的表现，至少不要让自己亲自动手去编一些故事，她可不想在这上面浪费太多时间；毕竟三天后就是宇宙幽默大会了，写一篇关于幽默大会的报道可比公关文有意思多了——要知道调侃宇宙中最无聊的“宇宙幽默大会”的文章一直是很受读者欢迎的。

三

……本院议定被告唐阈所犯强奸罪；逃税罪；恐吓他人罪；伪证罪；妨害作证罪；帮助毁灭、伪造证据罪事实清楚，证据充分，罪名成立。被告人唐阈犯罪后没有如实供述罪行。综合全案的性质、情节、危害后果及被告人的认罪态度和悔罪表现，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第二百零一条、第二百九十三条、第三百零五条、第三百零七条之规定，判决如下：依法判处被告十二年有期徒刑，并应支付受害人原告甲×× 47897605.30 元赔偿，受害人原告乙×× 498766780.54 元，原告丙深圳市检察院 1024 元……

唐阈坐在受审席上，觉得一切都完蛋了。

他与外星人的第一次公开接触已经过去了十年时间，人们早已经对他的故事感到了厌倦。而且因为他之前实在接了太多的广告，甚至还因为其中一些广告所代表的产品和服务的质量问题被起诉过，所以在他身败名裂很久之前，就已经没什么广告商愿意给钱给他做广告了。收入减少本来已经让他有些忧心了，这一次的判决结果似乎宣告了一切的终结。

没想到那两个女人在那个中年女律师的帮助下真的起诉他成功了，他不仅将身败名裂，还可能会在牢房中呆上几年（如果运气不好甚至真的要蹲十二年大牢）——他体验过虚拟现实的监狱 SM 主题场景，但现在回想起来那却一点也不有趣了。

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趁自己有钱的时候存一大笔钱。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去投资创业公司，但那时候创业确实是最时髦的事情，结果他几乎所有的投资都失败了——除了一家最后被谷歌收购的研发纳米机器人涂料的公司，那倒是让他赚了一笔钱。他后悔自己为什么当时会那么大胆，竟然接连强奸了两位下属。他给过她们钱，但其中那个同时兼任女权组织“妇女银河”的干事的女人拿了钱后一转身就报了警。

至少不应该招惹第二位，他后悔地想，天啦，现在回想起来，那张严肃的脸还依然是那么性感。

他曾想过逃跑，但他的银行帐号已经被冻结了，现在再想设立一个秘密的资金账户已经晚了。事实上，他之前从没有想过他自己——世界上第一个和外星人说过话的人——会需要一个秘密的银行账户。他觉得自己应该会像第一个登上月球的人尼尔·阿姆斯特朗一样一辈子受到人们的敬仰，毕竟他自己不仅迈出了人类的一大步，也迈出了个人的许多步，甚至还得了外星人发的一个奖。

他开始觉得自己应该一开始就做一个好人，但是他转而想到自己已经成了超级富豪了，他应该享受自己的人生，有数不清的女人愿意睡他，愿意他睡，为什么还要做那样的事。

他觉得应该怪罪酒精，接着他又回想起自己的梦想。心里一丝微弱的悸动，他曾想过当一个宇宙设计师的，那真是一件时髦的事，投入自己的一生设计一个宇宙，书写宇宙中每一个人的故事，然后将它们拍成电影、开发有趣的表情包、做成虚拟现实游戏。但是，自从他领了外星人的奖之后，他就变得太忙了，以至于忘记了自己还曾有过梦想，忘记了在此之前自己还曾失落得想要自杀过。

现在他忽然回想起来，自己曾经在外星人的飞船上留下了一只人字拖。他曾经在很多演讲、采访和纪录片里讲过这个故事，人们喜欢这样的故事。但现在回想起来，他却觉得这个故事连同讲故事的自己都让人恶心。他想一定早就有人这么认为了，他之前只是太自以为是，没有觉察到罢了。

他觉得这都不是自己的错，觉得这一切都要怪那些外星人，那个该死的外星机器人从一开始就不该到地球来。接着他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又觉得这都是他哥哥的错，他应该坚持收钱的，而不是接受什么奖券。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小侄女唐许留茵，当然不能怪她，然后他哭了起来。

四

嘎啦没想过自己要找的人已经在监狱里面住了三天了。它不知道公司的公关会怎么想，反正它的心里倒是有一点快慰的得意。

它开始使用地球文明目前广泛使用的电磁波信号在地球上广播它的需求——见身在监狱里面的唐阈一面。

这当然让人很为难，唐阈现在已经是地球人家喻户晓的恶行昭彰的囚徒和罪恶可悲的小丑了，显然不太适宜再作为人类的代表与外星人进行交涉。但远道而来的外星人却坚持要见他，并表示他是自己这趟旅行唯一的目的。

也因为这个原因，嘎啦本想和上次一样拒绝各国政府和许多个人的对话请求，但这次旅行的目标显然被控制在中国政府手里，所以它只能勉为其难和中国政府进行对话。

嘎啦的目的让中国政府大吃了一惊。“您刚才是说拖鞋？是指地球上的拖鞋吗？”中国政府的对话者背后有一个智囊团，但他们都不太相信自己所接收到的内容，以至于不得不进行确认。

嘎啦没有说话，只返回了一张图片——一只坏掉的人字拖在纯白色的图片背景上看起来竟有一种相当别致的艺术美感。

“为什么？”中国代表问，当然他们认得这一只拖鞋，它对应的另一只正保存在国家历史博物馆里面，而且唐阈也老是在媒体上提起它。

“公关问题，”嘎啦说，“我们不对外就此做任何详细的解释。”

这场对话看起来就要滑向一个被人类认为是尴尬的的境地了，于是中国代表决定直接说出自己的条件。“我们可以同意您和唐阈进行直接对话，但也需要我方的外交人员在场。”

“只能有一个。”嘎啦回复到，“而且我不希望他说太多话。”

“这个没有问题。我们可以在飞船内部进行拍摄吗？”

“随你们便，只要别干扰我的事情就行。”

然后他们议定了日期和地点。尽管嘎啦一直想越快越好，但地球人显然“还有一些流程要走”。

五

他们确定了第二天下午会面，还有这么多时间。呵柯落莫莫决定到地球上去看看，品尝一下地球上的美食。她已经通过地球的互联网浏览了很多地球上的美食，虽然和宇宙中大部分地方一样，这颗星球上的食物都只是对当地资源的加工制品，但呵柯落莫莫还是找到了让她想要一探究竟的目标——臭豆腐。

臭豆腐是中华民间特色豆制品小吃之一，由豆腐发酵制作而来，流传于大中华地区及世界其它地方。在各地的制作方式、食用方法均有相当大的差异。臭豆腐的衍生品包括“臭豆腐干”和“臭豆腐乳”两种，其中“臭豆腐乳”曾于清代被作为御膳小菜而送往宫廷，受到慈禧太后的喜爱，并赐名“御青方”。臭豆腐在长沙、上海、北京、台湾、香港都是颇具代表性的小吃，但各地制作方法和风味差异很大。
[——来自“维基百科·臭豆腐”]]

她也邀请了嘎啦一同前往。嘎啦本来是对这样的活动毫无兴趣的，毕竟它并需要这样的食物；但地球所在区域的超域网带宽实在太低了，它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患上抑郁症，所以最后决定派一个终端机器人和呵柯落莫莫一起去地球转一转。

小型着陆舱降落在深圳龙岗区的一个小篮球场中央。经过了十年媒体洗礼的地球人对外星人的降临已经或多或少做好了准备，所以也就没有像嘎啦第一次来那样引发人类手足无措的惊慌。

但还是有一个读高中的男生尖叫了起来，但即便如此，他平铺直叙的尖叫也似乎并没有表达出多少的惊慌，给其他人的感觉就是走在路上突然踩到了一只橡胶尖叫鸭——稍微被吓了一跳而已。然后他的男朋友把他带走了。

人们都在篮球场之外看着这一个外星人和一个机器人从着陆舱里面走出来，就好像围着篮球场的铁丝网关着什么奇形怪状的动物，而且还能保护观看者一样。

呵柯落莫莫发现了围观的地球人，便挥了挥上面的两只手，几个地球人挥手做出了回应，另一些则打算离开这里，总之气氛友好而又和平。但那个粗陋的机器人甚至没有正眼看周围围观的地球人一眼，它径直走向了出口，呵柯落莫莫加快了两步跟在它后面。

“嘿！”一个捧着篮球的刚刚进入青春期的雄性人类对他喊，“你来做什么？”

“吃臭豆腐！”呵柯落莫莫根本不打算隐藏自己的行踪。

得到了回应的小男孩心里很得意，回复道：“那要晚上，现在太早了，摆摊的还没有出来。”

“晚上？”呵柯落莫莫停下了脚步，“为什么？”

“因为白天都在上班，没人吃。”

“所以也就没人做给你们吃！”另一个看起来被晒得很黑的男孩接着说，“但你们是外星人，不用担心。”

呵柯落莫莫想这倒是个好消息。“你们在做什么？”她问。

“我们在上体育课。”

这样的对话鼓励了周围其他看热闹的人。

“嘿，你的机器人走远了。”另一个男孩对她喊，手指还指着球场外的一个方向，机器人正在那里走着，不知道要去哪里。

“那不是我的机器人。”呵柯落莫莫解释说，一边加紧步伐跟上去。

那个男孩看着外星人的滑稽动作笑着说：“那个机器人可真丑啊。”四四方方的脑袋，四四方方的四肢，毫无艺术美感，几乎就像是从黑白无声的地球老电影里面爬出来的。

“因为那是临时打印的，可以用就行了。”她追上了机器人，“我们去哪儿？”她问机器人。

“臭豆腐，前面有一家提供服务的港式餐厅。”机器人说，“你来之前不知道吗？”

“哦，我光顾着查看美食了，忘记看地图了。”呵柯落莫莫觉得这没有关系，毕竟她总是可以吃到的。

“地球人真糟糕。”嘎啦的机器人化身说。

“哦，不能这么说，虽然确实挺丑的，要我说……”

“不是这个，”机器人打断了呵柯落莫莫的话，“地球人实在太蠢了。”

六

“地球人真是天才！”吞下第一块臭豆腐的呵柯落莫莫惊呼道，那是一块油炸的蘸有发酵酸奶的臭豆腐，吃起来又臭又香、又酸又甜，甚至还额外带有不可描述的味道。

而老板则正在盘算着将自己的餐厅改名为“外星人餐厅”，他甚至已经预感到了未来滚滚而来的财富。他觉得，最好能从外星人那里拿到一件纪念品，如果他能把那个机器人送给自己就好了……

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发现外星人正坐在座位上朝自己挥手——他的左边的上面的那只手。

“有什么需要吗？”老板走过去说道。

“除了臭豆腐，你们还有什么很特别的食物？”外星人的普通话比这位广东老板的普通话标准多了。

“呃，”老板开始想。

但这个外星来的吃货马上就打断了他，“不用管了，有什么先给我做出来，我试试看。”

“那是，那是。”老板很高兴，准备往后厨走，却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停下来问：“海鲜不过敏吧？”

“什么？”外星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是问你对海鲜过敏吗？”

“海鲜是食物吗？”

“就是。”

“我对食物都不过敏。”外星人说完在空中挥动了一下四肢，似乎对自己的答案很得意。

老板点了点头，充满渴望地瞥了一眼机器人，然后去后厨了。

“看你吃东西果然和预料中的一样无聊。”坐在呵柯落莫莫对面的机器人说话了，“我还是走了。”说完，嘎啦的机器人终端就离线关机了。

“好吧。你这东西就当作餐费了。”呵柯落莫莫说道。

“哦。”她耳朵里的通信装置传来了嘎啦的答复。

七

即将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任和外星人正式对话的外交官，许有明却没有感到非常激动。一方面是因为关于这些外星人的资料不多，他对它们不了解，这让他很紧张；另一方面，除了显然不能依靠的囚犯唐阈之外，他可以说是要一个人去应对这个情况，外星人不同意他携带通信设备，因为这会让他“说很多废话”；还有一方面则是因为在外星人突然再次造访的前一天晚上，他结婚 8 年的妻子雍梅终于提出要跟他离婚了。

当时，他刚洗完澡，正准备喝一杯热水，而雍梅正在饮水机旁边站着。他向她走过去，然后听见她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但他感觉到了一种紧张的气氛。

“什么？”许有明吞了口唾沫之后才问。

“我说，还是离婚吧。”雍梅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外交官决定回避她的目光。

他转向旁边的冰箱。“嗯。”他咕噜了一声，打开了冰箱，拿出了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然后说：“终于说出来了吗。”

“这个状态再持续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雍梅不再看他，转而盯着前面桌子上放着的一支笔，她在想为什么那里会有一支笔。

“嗯，这也许是最好的。”许有明感到一阵失落，心想自己应该早点提出来离婚，那样应该就不会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了吧？他瞥了一眼雍梅正在看的方向，原来他找了一阵的那支笔在那里。

然后第二天，外交部部长找到了他——外交部离退休干部局副司长，然后把与外星人会面的任务交给了他。

“为什么是我？”

“世界人民和各国政府都在看着我们，高层不能去，如果出了岔子就麻烦了。”

“但是为什么是我？”

“你上大学的时候不是写过一个外星文明分析的博客吗？我觉得我们外交部就你最合适。”

“但那是科幻小说。”

“哈哈，真的也好，假的也好，至少你有所准备。”部长笑着说，“你的任务也不复杂，记录下你看到的一切，可以问问题，不要做任何承诺。”

“也就是好好当外交官吧。”许有明接受了这个任务。

“没错，那就是你的本职工作。”

许有明本想提醒一下部长自己所在的部门，但最后还是闭了嘴。

八 外星文明的可能形式（节选）

作者：许有明

第四章 宇宙级超级经济体

上一章谈到的“宇宙级超级意识体”的基础是超光速甚至无限速度的信息传递，这一章我们要谈的“宇宙级超级经济体”也具有类似的基础：超光速甚至无限速度的星际旅行方式。

首先，我想简单解释一下宇宙级的超级意识体和超级经济体之间的关系。前段时间，我曾经和我的同学讨论过完全基于信息的经济模式——即所有的经济行为都是信息的交换。但我们意识到，如果宇宙中文明的发展存在先后顺序和速度差异，那么宇宙中的文明必然会存在很大的发展程度的差异。当这种差异不能被忽视的时候，技术先进的文明对技术落后的文明的信息需求就比技术落后的文明对技术先进的文明的信息需求大得多，而且技术落后文明能向技术先进的文明贡献的信息可能仅仅存在于文化方面。这对技术先进文明的吸引力显然是不足够的，也不足以维持成一种稳健的经济形式。所以宇宙级超级经济体在信息交换之外必然还应涉及到能量交换。

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可用的能量会不断减少。如果我们假设宇宙的可用能量的总量是有限的，那么能量就必然具有交换的价值，因为无论对先进文明还是落后文明，都会需要能量。

而在这个巨型的宇宙中，要对能量进行有效的交换，超光速旅行方式显然是必不可少的。这一点是不言自明的（虽然这种没有证明的说法一点也不科学），所以我在这里就不详细论述了。

接下来让我们想象一下宇宙级超级经济体的构成形式。

1、基于对能量/物质的需求：“民以食为天。”对文明来说也是一样，能量（和物质本身是一回事）是最基本的需求。尽管宇宙中的能量有很多，但分布并不均匀，而且也并不总是可用的。所以能量较为匮乏的文明（比如，星舰文明）必然存在对能量的需求，有需求就会有市场。而且能量必然是一种持续性的需求，所以可以预想能量可以成为一个稳健的宇宙级超级经济体的基础。

2、基于对特殊位置的需求：特殊位置是指对一些文明具有特定意义的一些位置，这些文明可能会经常在这些位置之间移动。如果这之间会涉及到与其它文明的接触，那么便很有可能会产生经济上的往来。可以举个例子，假设一个文明的成年礼是到邻近的一颗恒星周围去朝圣，但因为各种原因他们不能留在那个星系，而同时那个星系也存在一个本土文明，那么这两个文明就很可能会发生经济往来。

3、基于对未来的需求：宇宙文明的发展并不是均衡的，宇宙中的文明也不总是友好的，如果多个文明遭遇了不友好但更强大的另一个文明，他们就可能组成联盟以应对威胁。这样的联盟可以成为经济交往的基础。

4、基于对精神的需求：如果我们人类有精神需求，那么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认为宇宙中的其它智慧生命只是为了活着。人类文明发展到现在，已经开发出来了很多可以慰藉自己的精神需求，比如：世界和平、共产主义、青史留名、创造一种前所未有的艺术品、理解自己存在的意义等等。宇宙这么大，如果存在其他智慧生物，他们的精神需求很可能还会更加多样化。比如，一些文明可能会在宇宙中布道，而经济体也会基于这种行为而形成；另一些文明甚至可能甚至会将经济活动本身视为自身存在的意义。

最后再强调一下：宇宙很大！所以宇宙级超级经济体很可能还会有我们完全没有甚至根本无法预料到的构成形式。

九

然而许有明没有想到的是，能量之外还有食物——虽然本质上讲食物也只是能量的一种表现形式，但食物还有另一个超越能量这一基本需求的属性——美味。

每一种需要能量的生物都会想要美味。即使是靠电力为生的圭人，也能感受出风电、核电、水电和光能电的差别。当然，这里说的都是原始电力，包含了发电时电压和能量变化的时间序列。经过了变压器等设备处理过的电尝起来都一样——乏味。据说，来自风能的原始电较为舒缓，“常常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而水电则有一种微妙的震动感（有传言说，来自大瀑布的水电甚至能让圭人达到高潮）；核电则很清爽，“就像矩阵变换让圭心旷神怡”；光电则“大多数时候很平淡，但有时候却能感受到一种难以名状的苦涩，就像这个宇宙本身带给圭的感觉一样”。

呵柯落莫莫就是一个对美味有特别的非常渴望的生物，她甚至一度觉得那就是她生命存在的意义。光是凭借这一点，她就能跻身宇宙中最幸福的 1% 智慧生物之列了，因为大多数智慧生物终其一生都不能给自己的人生一个存在的意义，他们中很多甚至懒得用梦想来欺骗自己。离子态文明大哲学家正负碎梦七次方就曾发出过一条著名的据说精确地描述了这个状态的极短文章：

梦想，实在是一坨屎。

当呵柯落莫莫开始闻到臭豆腐那梦想一样的味道时，她就知道那尝起来也会是一种奇怪的她从未品尝过的味道。已经品尝过了一次的她等得有些焦急，四只手不停地互相搓来搓去，眼睛也直勾勾地盯着厨房的方向。因为海鲜不好吃——不过是在地球上的一种原始生物上加了一点点大蒜而已，于是她又点了一份臭豆腐。

十分钟后老板又把一盘九枚臭豆腐放到了外星人的面前，和上次一样，它们被精心地摆得很整齐，旁边的一个小碟子里面还有一些褐色的糊状物，看起来和刚才的黄白色的发酵酸奶酱不一样，看起来就像是梦想一样的屎。

“这是什么？”呵柯落莫莫问。

“这是我们店的秘制酱料，蘸着臭豆腐吃。”他伸手指了指臭豆腐。

呵柯落莫莫抓起一块臭豆腐，还有些烫，然后她将它在褐色的酱上面蘸了一下。她闻了闻，气味感觉很复杂。然后她咬了一小口，她盯着老板，似乎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更好吃了，然后她把一整块扔进了嘴里。

“太好吃了！”她欢呼道，“比刚才的还好吃！”

她又抓起两块，蘸上酱，一下放进了嘴里，“大智若愚！”她再次惊呼。

“你应该说‘难以置信’。”老板纠正了她，看起来这个外星人还没有完全精通汉语。

呵柯落莫莫盯着老板，然后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那是翻译器的问题，你们的成语有点难搞。”她说着又拿起一块放进了嘴里，“再给我做一份。”接着她又意识到了什么，“还有什么别的酱吗？”

“还有辣椒酱。”

十

会见的地点还是在嘎啦的飞船里面。和上次一样，几个小时前，嘎啦根据人类互联网上的资料简单地搭建了一个小舞台。嘎啦派出的无人机在市政府前的小广场把穿戴正装的唐阈和戴着高级录制设备的许有明接到了自己的飞船上。嘎啦新打印的机器人在那里等着他们，旁边则站着看起来对这些事情毫不在意的外星人。

“嗨，好久不见。”唐阈先打了招呼，他这几天有个想法，一个十年前也曾有过的想法。

机器人和外星人都没有回答。机器人似乎并不愿意见到他，而那个外星人则一脸回味无穷的样子。

气氛似乎有点尴尬，就像上次一样。

许有明在旁边清了清嗓子。

“这边走。”然后机器人说。

“好。”唐阈毫无必要地回应了一声，琢磨着该在什么时候提出自己的要求，希望旁边的政府官员许先生不要拦下自己。

这个小舞台似乎和上次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下面的外星人没有那么多了，而且还竟有了另一个人类。

“那就开始吧。”嘎啦说。

呵柯落莫莫抬起手示意了一下，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我谨代表观星者旅游公司为给唐阈先生所带来的不便表示歉意。在此我们将归还您遗失在我飞船上的拖鞋，并向您赠送 1024 千银河点作为补偿。希望您能够接受我们的道歉。”

唐阈觉得这就是他所等待的机会。“我不接受道歉。”唐阈说。

舞台下观看的外星人和人类都大吃了一惊，另外大吃了许多惊的是通过网络观看整个直播过程的几十亿地球人。这个直播是呵柯落莫莫策划安排的，因为臭豆腐的关系，她已经开始喜欢上了这个落后的文明。

机器人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它掩饰不住嘲讽地问：“所以你是觉得这不足以补偿那只烂拖鞋吗？”

“不是，这很好。但是你也看到了，我在坐牢，”他想了想，“我已经身败名裂了，带我离开地球，然后我就接受道歉。”

“但你还是囚犯。”

“你觉得大公司的脸面重要，还是一个落后国家，哦，落后文明的法律重要？”

机器人停了一会，“你说得对。你承诺带你离开地球你就接受道歉吗？”

“那是当然。”

“而你，”机器人扭头对许有明说，让许有明更吃惊了，“我们也会带你一起走。你是政府官员，你可以一直看管着他，所以我们也没有擅自释放你们的囚犯。”听起来皆大欢喜。

“啊？”许有明还需要消化机器人说的话，他还不太明白它到底在说什么。

飞船轻轻震动了一下，许有明明白了。

“不！”他叫到，接着他想起了要跟她离婚的妻子，以及他几乎被迫的这个和外星人打交道的任务，“好吧。”他就这么轻易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就像是一个不入流的家伙写的蹩脚爱情小说。

十一

这是有史以来地球上观看人数最多的一次直播。而且和呵柯落莫莫预测的一样，这震惊了地球人。

实际上，因为没有预先的广告，加上有个国家的十几亿人无法使用 YouTube 服务，所以开始并没有人知道外星人在直播。直播进行了大概 15 分钟后，相关的链接才开始在社交网络上爆发式蔓延开。之后不到 5 分钟，在铺天盖地的吐槽之中，中国政府关闭了 GFW。尽管当时所有人都认为这只是暂时的，但就好像所有相关部门都忘记了这件事一样——人类互联网上最著名的城墙终于好像有点似乎真的永久性地关闭了。

但在“外星人飞船内部直播”这么重大的娱乐项目面前，GFW 被关闭这件事根本无足轻重。当直播中止，外星人的飞船带着两个地球人离开时，所有看直播的人类都觉得这个宇宙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因为所有人都不理解外星人为什么要做这么荒诞、无厘头、不知所云、山重水复疑无路的事。

上帝死于冷笑话/emoji:哭笑不得

也正是那个时候，微博用户 @阿Q是个地球7人 发出了这句未来 500 年中地球人评论宇宙状态时最常被引用的一句话。虽然实际上说来，这句话和过去的许多话一样，都可以根据引用者的需要被解释出任何含义。毕竟这句话的原始意义是什么却已经完全不可考证了，因为在这位用户发出这条微博后不久，就成了山西省当地一场 4 级小地震的唯一遇难者。据说后来有研究者使用深度学习人工智能技术对这位用户在网络上的所有信息进行过分析，认为这句话想到表达的意思实际上是：早餐很难吃，没想到午餐更难吃，当你以为晚餐会好一点的时候，没想到钱包却丢了。但是但凡听说过这个人工智能程序的人都不相信这个结果，因为这个人工智能同样还认为唐纳德·特朗普是美国历史上第三伟大的总统。

三天之后，这一事件所带来的后果才开始显现出来，并且直到四十二天后第一个专程为臭豆腐和辣椒酱而来的外星人到达地球时，混乱才开始逐渐平息。

第三天的时候，有 24 位微博用户在微博上发布了同样内容的攻击“上帝”与“存在”本身的不堪入目的难以置信的简直不可理喻的虚无主义言论之后集体自杀。这引发了人类世界对于宇宙真理的大讨论，而这一次，他们直接否定了前人所认为的基于实践的方法——因为人类多数群体已经认定既然人脑是可以被欺骗的，宇宙又这么无厘头，那么这个宇宙大概可能肯定并不是真实的。

这是人类文明历史上第一个波及整个文明范围的大讨论，但正如之前所有任何人都可以参与的讨论一样，真知灼见被淹没在了段子、表情包和彼此攻讦之中。参与了这场大讨论的人类要么得到一种自慰般的满足，要么就如同被强奸了一样地沮丧；而当这些积极或消极的情绪在这些大脑中被稀释和淡化了之后，他们都毫无例外地感受到了同样的空虚。

他们需要新的而且更加强烈的刺激。于是他们假装自己很愤怒，开始走上街头进行毫无目标的战斗……这就是被后来的人类历史学家称为“虚无主义危机”的事件。在那个专程为臭豆腐和辣椒酱而来的外星人司酷斯一到达地球之前的 42 天时间里，全球共有 7 人死于街头的虚无主义混乱，另外还至少有 478 万人在那期间自杀。

外星人司酷斯一拯救了人类。

这个专程为臭豆腐和辣椒酱而来的 8 足两栖智慧生物让失落的地球人看到了新的商业机会。后来随着月球超域网信号站的建立和地球文明联合政府制定的“走出去战略”，人类文明终于开始进入了宇宙文明大家庭；而在此之前，臭豆腐和辣椒酱早已先于它们的创造者得到了宇宙文明世界的接纳和欢迎。

十二 在一个基本上没人知道的地方，藏着世界上最美的味道

作者：呵柯落莫莫

地球，除了生活在上面的人类，几乎没有其它智慧生活曾经听说过，因为宇宙很大，用地球上一种语言来形容就是——“大智若愚”。

但就在这个毫不起眼的文明发展还很初级的星球上，我发现了这个宇宙中最出色的美食之二——臭豆腐和辣椒酱。

这个关于美食的故事要从我的大姨被一辆无人驾驶载具撞了说起——她死了，保险公司在进行了一些我完全无法理解的计算之后认为应该由我继承她的遗产。但她实际上没多少钱，所以我就想就当是旅游一下吧，然后我就去了 RAmen 星。

我之前只见过我的大姨一面，所以我之前并不知道她是一个旅行家，而且几乎和我一样热爱美食。我在她的日志里面看到她曾经到过 37 区一个叫地球的行星，并在那里享受了一些很特别的美食。但她并不像我一样热衷于记录这些美食，所以我很好奇她到底吃了什么。

另外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是我在她的日志里面还发现了在地球广为人知的一个故事：观星者旅游公司竟然拿走了一个地球人的拖鞋，当然这并不是一件大事，除非它的主角是观星者旅游公司——那家老板总是那么有个性。

然后我就整理了一些我大姨的日志，然后将其发布在了超域网上。和预想的一样，这篇报道的表现很不错，我也得到了一些很有价值的利益（笑）。

然后观星者的公关找到了我（这也在预料之中），邀请我再做一次他们补偿失主的报道，而当时我正好在筹备我的地球之旅。

地球是一颗还没有经过全面地质改造的星球，大片海洋所显现出的蓝色具有相当不错的原始美感。而正是在这颗星球上，我找到了足以比肩甚至超越天狼之羽出产的高级黑水鱼鱼子酱的美味——臭豆腐。也许有人会认为我这个类比过于夸张，但那不过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品尝到这种美食而已。

根据我的了解，臭豆腐是地球上一种名叫“黄豆”的草本植物果实的多级加工制品。至少需要经过浸泡、粉碎、沉淀、切分、发酵等工序；在食用之前，还需要进行油炸或烤制，并会配有各式不同的酱料。其中尤其令人吃惊的是一种以地球上一种叫做“辣椒”的植物果实为主原料加工出来的辣椒酱！我至今仍然没有找到什么词可以用来准确形容这种大智若愚、不可思议、德高望重的美味。

有时候你真的会慨叹宇宙的不公，在那个没人知晓的地方居然存在至少两种世界级的美味！而且你简直不敢相信将它们混合起来后的效果！如果只有地球人能够享用这些美味，那将会多么地让人遗憾。然而更让人遗憾的是，地球所在的那片星域的超域网信号真的很差。在此我也简单呼吁一下相关部门：做好建设，准备迎接地球文明加入宇宙文明世界大家庭。

本次食用过程中的大脑刺激模型戳此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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