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三月末四月初的时候,我瞧着春光正好,去了一趟武汉。
最后一天下午因为太累了,就坐在靠近火车站的黎黄陂路休息。这里从前是俄租借,如今修缮成了一条混合着中西风格的步行街。
红墙绿雨篷,配上阳光、满街的绿植红花、拍婚照的夫妻,能叫再疲惫的人都能放松下来。
我和朋友坐在长椅上休息,背后是一家精巧的咖啡馆,对面是一条小巷子。
恰巧巷子里有个老人,正带着学步的孩子做游戏,小孩子不知道玩的什么,叮叮当当发出清脆的响声。
隔着一条不宽的街,那声音清晰的跳进我的耳朵里。
我瞧着这条巷子,瞧着瞧着就笑了。
巷子很普通,深陷在文艺的红街道里,似是修缮时不甚遗漏的烟火。
巷子里挂着空调箱,有白底黑字的“顶好推拿”,有红底黄灯的“烟酒”,还有一株新种的小树,四根木棍固定着它,新叶刚发几片,嫩的想让人凑上去蹭一蹭。
我不禁拿出手机对着巷子拍了一张。拿给正忙着修图的朋友看,她瞥了我一眼,“你拍的这什么啊。”
我瞥回了她,随手将图发到了朋友圈。
“你瞧这里多好啊,这么安谧,以后我也想住在这里。”我说。
“年轻人有点朝气,以后我们是要赚大钱住大房子的。”
我笑了笑,忽而看到手机屏亮了一下,我点开,发现朋友圈评论下出现了一个久违的名字。
他说:“这地方真好,适合养老。”
我滞了一下,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同我说话。
二.
倘若把时间倒回去,倒回去四年,那一年我们日日说话。
我有时不愿想起他,所幸他也几乎不曾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我看着他给我的评论,久久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我同他是在朋友的升学宴上认识的,那是个盛夏。
朋友的升学宴请的人不多,就在她家里办。当时我坐在门边,躲着院子里想溜进来的太阳,埋头吸凉粉。
间隙间听到有人说自己下午还有事,得先走了。于是坐在门边的男生开始起哄,非得让他留下,留不下就自罚三杯。
那时大家刚毕业,似乎都拿喝酒来宣示自己的成人。我听到他一直在推辞,于是男生们越闹越响。
我吸溜了一口凉粉,好奇地往门口看了一眼,见到一个穿着白T的男生站在阳光下,高高瘦瘦的,一直在往外退,同桌的男生们则一直拽着他,拿着酒瓶,摇头晃脑。
朋友一直在劝,“你们让他走吧,他不能喝酒。”
我眯眯眼想看这个不能喝酒的男生长什么样,可惜总是看不清。他背对阳光站着,我一往他脖子以上瞧,就立刻被太阳耀的睁不开眼,只能迷糊看见一张笑的牵强的嘴。
后来这个男生还是接过酒瓶,硬生生喝了半瓶才被放过。
我见他走了出去,又好像回头看了几眼,可惜我不确定,因为我总是看不清他。
就算后来我每一次回忆这一天,记忆里的他都只有白的发光的T恤和一排同样白的牙齿。
我从没想过,他出门后的几次回头,看向的都是我。
三.
暑假里有一个自称是校友的人加了我,同我聊的火热。
我问他是从哪里认识我的,他说我们一起吃过饭。奈何那个夏天,我吃过太多次饭,多到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是哪一场认识的他。
我问他,我们那个共同认识的朋友是谁,可他却突然矫情起来,不肯说朋友的名字,还气呼呼地让我想。
我倒是被他逗乐了。
后来直到三个月后,朋友惊讶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来找我要喜糖吃时,我才恍惚明白,哦,原来是他呀;哦,原来是那一天啊。
亮的晃眼的那一天。
我和他从聊天到打电话,在认识的第三个月就在一起了,只因为一首歌。
大一时几乎所有的新生都像撒欢跑的野孩子一样,热闹的到处交朋友。我有时一参加完社团活动,小企鹅里立马就能多好些个联系人。
但那时,我拒绝了所有的明提暗示,因为我只喜欢他。
我与他在两个相距1607.2公里远的城市,坐车要12个小时,每天只能靠手机沟通。
有一天晚上,我跟他聊到12点,突发奇想要听他唱歌,就央他唱一首,他一开始是斩钉截铁的拒绝。
“我室友会打死我的。”我记得他当时是这么发的文字。
我才意识到原来都这么晚了,于是随便说了几句结束聊天,准备睡觉。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看见床下的手机闪了一下,我也不知自己哪来的精神,爬起来跑下床,拿起手机就看到了他发来的语音。
我戴上耳机,听到了他唱的歌。
“我一直都在流浪,可我不曾见过海洋,我以为的遗忘,原来躺在你手上……”
我那时没听过这首歌,只觉得他的嗓音特别好听,清亮中混着丝微沙哑,温柔的像在我耳边唱。
“你不怕你室友打你吗?”我打字问他。
“怕。”他回,“所以我出去唱的。”
那一刻,我突然被感动到了。还有人肯为我夜里走一截路去唱歌,真的很浪漫。
怪不得上大学前爸爸特地嘱咐我,女孩子最好骗了,你在大学要小心。
可惜,我确实被他一首歌“骗”到手了,可要论骗子,我才是真正的那个。
四.
我跟他异地恋一年,见面两次,分手两次。
我们都并非来自富裕的家庭,往返一千多的车费于我们来说不是小数目。
而手机沟通就像隔着层毛玻璃,你看得见他的身影动作,却永远看不清。
如同许多异地恋的人一样,我们会互相怀疑猜忌,争吵不止。 因为过于了解对方,所以每次说的话都是最伤人的。
后来我们共同的那个朋友说,你们都还早,不必互相为了一个这么远的人折磨自己。
他说:“我不会放弃的。”
我说:“我累了,我们算了吧。”
我坐在黎黄陂路的长椅上,向朋友说着这条评论背后的故事。
朋友不解地问:“两次分手的导火索都是什么呢?”
“第一次,是我暑假去了姥姥家,没能跟他见面。你知道的,我爸妈不想让我大一谈恋爱,不让我留在家里。因为连暑假也见不到,他就生气了,我哄不好他,就赌气说分手了。”
朋友摇了摇头:“真是年轻不懂事,那后来呢?”
“后来他来找我了。我有一天出门倒垃圾的时候突然看见了他,吓得我差点把垃圾抱在怀里呢。他那时搂过我说,‘小气包,我可算找到你了,我来认错了。’说来也奇怪,我一下就消了气,提留着垃圾也抱着他。”
“这不挺好吗?”
我摇了摇头。
五.
黎黄陂路的大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在我身上投下一大片阴影,早春的叶子发的太早,没熬过风,一吹就黄了,落了一地。
橙色衣服的清洁工人拿着大扫帚在我眼前哗啦哗啦地扫落叶,我捡起一片,在手里把玩。
“可能是我们那个时候太年轻太倔强,不会妥协。”
“什么意思?”
“第二次分手的导火索特别简单,他来我学校找我,一个同班男同学过来打趣了我们两句,他便生气了,总怀疑我们之间有些什么,后来越吵越不可收拾。”
我笑着对朋友模仿着:“我当时还伸手指着他,我说‘你不在我身边,还不能让别人跟我说话了吗?如果是我去了你的学校,还指不定要看见你身边有什么人呢’。”
朋友也笑了:“你这话可真够气人。”
“是啊。”我说:“所以后来越吵越凶。等他回去没两天,我就跟他分手了,他挽留好几次,但我对他很冷淡,吵都不吵。再后来他也就没找过我了……我很狠吧。”
朋友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又说:“其实有时候,忍一忍,退一退,一切就都过去了啊。”
我转着手里的叶子:“是啊。”
六.
“是啊。”
我想了很久,还是在朋友圈下这么回复他了。
我跟他已有三年没说过话,我好像有很多话要跟他说,但笼统想一想,不过就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当时不够理解你,对不起当时任性,对不起我先放手。
我与他的故事,三年内,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林宥嘉的《残酷月光》更是三年都不敢听。
大概自己有愧的事,总是难以开口,害怕提起。
我瞧着这条人来人往的街,瞧着巷子里歪歪倒倒学走路的孩子,突然有些想哭。
我靠在朋友肩膀上说:“等我以后有钱了,要在这里开家奶茶店,价格一定便宜,再养只猫,做个树洞,要是有人想说故事,我还能给他们偷偷递温馨提示。”
那时,如果你来,我一定给你一大杯奶茶,不要钱。
当然,我应该不会去打扰你。
我希望你奶茶能喝的开心。
我希望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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