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在子时前醒了过来,第二天一早郑笙和洪晟因为帮派内事务繁多就离开了王府,只留下了罗渊继续调理郡主的身体。
洪晟的下属早就被王爷放了出来,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王爷还特地请他们去澡堂泡澡解乏,弄得这一班人脾气都没了。
没有冯天安在一旁聒噪,休息好了的洪晟终于可以安心想事情了,他信马由缰地坐在马上,脑袋里开始整理起思路来。
根据之前的推断,任志良只是想让长盛镖局的荔枝送不到王府,而根据郑笙所说沈实和柳如意去三刑堂审问他时的场景,任志良和以前离开帮派的人只是想引起帮派的混乱,他们好趁机从帮派攫取利益。
而根据那个假和尚王志的描述,后面那个来找他的人应该和任志良没有关系,那这个投毒的人又是谁?
洪晟抬头看了看前方,想着行远派行事向来低调,两位帮主更是严禁帮派中人在外生事,就算是碰上无故闹事的人也能放过就放过了,怎么会有人如此记恨自家帮派。如此治世之下,开罪王府就算是不就此覆灭,也绝对是伤筋动骨的下场,他们这是要把行远派往绝路上逼!
可是怀璧其罪,洪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只能在事情进一步恶化之前找出幕后真凶了。
洪晟想到着唤了一声郑笙:“郑门主,我对毒品这一块不熟悉,按照你当日所说,郡主所中的枯骨之毒是荣国皇室的绝密之毒,那怎么会出现在王府呢?”
“此事我也觉得蹊跷,自从二十几年前荣国和西北方的暗月国组织起来的军队被我国击退以后,我们两国之间再无联系,两个国家的人员停止流动,不准过国境线一步。就连两国的互市都是近几年才重新开启的,而且所交易的物品都要经过官府的市易司几重检查。荣国皇室不会轻易让此毒流出,我国也绝不会让此毒流入,所以我也猜不到这毒是怎么进的王府。”
郑笙这样一说,洪晟也陷入了沉思,然后他又想起郑笙在王府的反常表现,于是又问道:“既然如此,郑门主为何对此毒如此了解,就算你以前游历荣国,但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为何你还在炼制枯骨的解药呢?”
郑笙笑了笑说:“当年游历荣国的时候,恰好被我碰到荣国的皇室在犯人身上实验此毒,我当时不过十几岁的年纪,那些人毒发的场景对我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在此之后的几年里我都会在梦里梦到他们的肌肤一寸一寸腐烂的场景。”
洪晟看到郑笙的眸子里泛着红光,好像有一阵杀意一闪而过,不过闪得太快,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郑笙说到这又抬头对着洪晟一笑说:“我当时就想着之后我一定要解开此毒,也算是为了解开自己的心结。谁知道解药刚研制出来就碰到这样的事,还好没有出什么差错,不然我恐怕又得做几年噩梦。”
洪晟见他这样说也不好再问什么,只得开口道:“照此情况看来,下毒之事确实与任志良没有关系了,只是王志口中郡主中毒那日出现的人究竟是谁,这毒又是从何处得来,还得劳烦夜游堂的兄弟去仔细打探了。”
“洪门主放心,当日知道此事之时我便让夜游堂的副堂主张钧组织人手去打探了,想必这两日就有消息回报。”郑笙按住马头与洪晟说着。
“那就好,郑门主思虑周全。”洪晟想了想又说:“对了,不知周、姚二位长老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动向,我这几日身在王府,消息都闭塞了。”
郑笙听到这一问垂了垂眸,他双腿一夹马腹继续向前行进,才淡淡地说了一句:“并无异常的动向,他们身在帮派之中,与帮主不合之事在帮派也不是什么秘密,一有异动必然会引起诸多的猜测,他们纵然有什么想法也会投鼠忌器,应该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来。”
“希望如此吧。”洪晟看着郑笙的背影皱了皱眉,心中总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但也不再说什么,两人一路无话地回到了耸翠山。
郑笙刚一抬脚走进自家庭院,就看到夏芸背对着他站在庭院里的槐树下,郑笙笑着唤了她一声:“夏堂主。”
正望着槐树出神的夏芸听见郑笙唤她,立马将思绪收了回来。他转过身来恭恭敬敬地朝着郑笙抱拳行礼说:“属下夏芸,见过门主。”
“不必多礼,进去谈吧。”郑笙依旧是温和语气,说着他就推开了门。早有人通知了帮派里的人他们会回来,负责郑笙房间打扫的人知道他爱喝茶,水壶一早就温在了炉子上。
夏芸在外迟疑了一会儿,抿了抿嘴也走了进去。
“坐。”郑笙说着翻开两个茶壶,又泡上了碧螺春斟了两杯茶。
“听说门主这次在王府犯了胃寒。”夏芸坐在郑笙的对面,略带着局促说道:“绿茶伤胃,门主还是少喝的好。”眼看郑笙把杯子递到了嘴边,她想也没想就抢过了对方手里的杯子。
郑笙略微诧异地望了她一眼,夏芸立刻放下杯子,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抱拳道:“属下僭越了,还请门主责罚。”
“无事。”郑笙只是略笑了笑,温和地说道:“你坐吧。”
夏芸心里暗暗恼了自己一回,她小心地抬眼看了看郑笙,只见对方还是好脾气地看着她,她也只得又坐了下来。看到眼前的茶杯,夏芸将它往郑笙那边推了推,然后又动了动双唇,最终也没有说话。
“多谢关心,这茶我最近不喝了。”郑笙说着就将那一小罐碧螺春盖上放到了身后的架子上。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夏芸猛然抬头,碰到郑笙的眼神又迅速地垂眸,声音嗫嚅。
“好了,你也无须自责,还是说正事吧。”郑笙坐定以后,正色问夏芸道:“你现在过来,是不是上回叫你查的那件事有眉目了?”
上回柳如意过来说任志良和下毒的事没有关系以后,郑笙第一个就想到了姚远帆。此人心思太沉,虽说在帮派里呆着,但也难保会做出什么难以预料的事来,至于另一位长老周铭,郑笙却不是很担心,这人心思都写在脸上,有什么事情容易察觉,而且按照郑笙对他的了解,此人对背地里下阴招这种事持的是嗤之以鼻的态度。
于是柳如意一走他就让夏芸去查探,十五日前后姚远帆的动向有什么异常。
说道事情上,夏芸终于不再拘束,她整了整心神道:“那日门主吩咐下来以后,属下便去问了十五日前后负责观察姚长老的弟兄,据他们所说,自从十号姚长老和周长老在外云游回来以后就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了,除了月会当天和分舵的舵主见过面,其余每日都是按时作息,平常也就练练功,更多的就是呆在自家庭院里看书养花,除了负责伺候起居的下人,就没见过其他人了。”
郑笙没有说话,他指腹在茶杯的杯沿上摩挲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芸见他不说话,便又问了一句:“门主怎么忽然问起这件事了?属下听说常荣郡的清荷郡主吃了我们押送过去的荔枝中了毒,洪门主还因此被王爷关进了监牢,好像费了很大的工夫才解决了这件事。”夏芸顿了顿,低声说:“难道此事与姚长老有关?”
“哦,那倒没有。”郑笙回了回神说:“我也只是有所疑虑,毕竟此事牵扯到了王府,与我们帮派以后的发展有影响,还是谨慎一点为好。”郑笙说到这又朝着夏芸笑了笑说:“按照你这么说,此事应当与姚长老没有关系了。”
“哦,那就好。”夏芸局促地笑了笑,目光又落到了郑笙手中的杯子上。
郑笙没有说什么,他习惯性地喝了一口茶,看到夏芸蹙眉看着他,于是把杯子又放下说;“习惯了,没注意,不喝了。”说着就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然后微眯着眼看着夏芸。
夏芸被他这样盯着,脸有点发热,她将自己手里的那杯茶两三口吞下,然后有些慌乱地拿出一方手帕擦了擦嘴角,起身告辞道:“门主一路奔波想必也累了,如果没有别的事属下就告退了。”
“嗯,去吧,你也辛苦了。”夏芸刚想走,就听到郑笙又问了一句:“对了,洪门主是不是要你留意过二位长老?”
“是,怎么了?”夏芸回过头回了一句。
“没什么?”郑笙淡淡一笑说:“你也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等到门关了以后,夏芸才松了一口气,她将手里的帕子拿在眼前看了看,叹了口气又收了回去。
二十几年前,夏芸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便被帮派收养了,当时战火纷飞,帮派里的人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在一处坍塌的墙角大哭,身边没有一个人。
战乱停了以后,帮派也寻过她的家人,但是当时真的太混乱了,她身上有没有个标志性的东西,所以一直也没找到。
不过夏芸对此事也没有很在意,帮派里收养的人不止她一个,她所有的记忆都在行远派里,父母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迷糊的符号。在她看来,她的家就在耸翠山,帮派的人都是她的家人。
因为发现她的那个地方是夏家村,救她的人就让她姓了夏,随口取了夏芸这个名字。
由于从小就在帮派长大,夏云又是一个大方随意的性格,所以就算她后来成了夜游堂的堂主,那些一直呆在帮派比她年纪大的人也都是喊他夏姑娘,只有后来进入帮派或者在她手下当差的人才会唤她夏堂主。
夏芸刚出了郑笙的庭院就看到了洪晟,洪晟和她一样也是帮派在战乱中收养的孤儿,因着这一点,在她眼里比别人要亲一分。又因为洪晟是个闷葫芦,她自己玩心又重,打小夏芸就爱欺负他,每次有事了洪晟也会为她扛着,于是在夏芸眼里,洪晟就像大哥一样。
“洪门主。”夏芸欢快地喊了一声。
听到有人叫自己,洪晟回过头来,看到那人以后,他抬脚走了过来说:“原来是夏姑娘啊,刚刚跟郑门主回过话么?”
“是啊,你说他一个胃寒的人怎么老是爱喝绿茶呢?”夏芸和洪晟一道走着,嘴里浓浓的抱怨。
洪晟没有接话,走了一会儿才又问:“对了,两大长老那边有没有新的动向?”
听到她这样一问,夏芸才想起刚才郑笙最后提的那一句。她太了解郑笙了,这个人表面上温文尔雅很好相处,但实际上他的东西和他负责的事情都不愿意被他人插手,郑笙其实是个心思很重又很排他的人。
“夏姑娘,夏姑娘!”洪晟半天没有听到回话,便又唤她。
夏芸这才回过神来,她尴尬地笑了笑说:“没什么,一切都很正常,哈哈。”
“是么?那就好”洪晟看了夏芸一眼,又说:“帮派事务繁重,我就先走了。”
“好,你去忙吧。”夏芸勾起一个微笑,等洪晟转身以后,她才蹙着眉在心里暗暗地骂了自己一句:夏芸,你怎么可以这样?
可是在心里计较一番以后,她仍然没有其他的动作,夏芸看了看洪晟的背影,小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了,洪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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