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沙滩,平静的湖面,水波粼粼。一对相互搀扶依偎的老人边散步边谈笑风生。一只小黄狗在前面沙土里撒欢,打滚着引路。不远处,儿孙紧紧地跟随……
我曾多次回想着这个温馨的画面。好像是在电影里见过,也好像是在梦里出现过。但现实里未曾亲眼看到过这样美好的场景。现实很残酷。
人,都会老的。
人到老时,如果没有真正贴身的亲人,当真生不如死。病痛无人疼,冷饿无人知。饥一餐,饱一顿,只能干坐在脏破衣被铺盖的床上,两眼空洞无神地看着屋顶。病魔折磨着他的身体,孤寂侵袭他的心灵。窗外的景色与他无关,屋外世界的繁华也与他无关。只有一方小小天地,关押住他一个人的冷寂。
小镇的黄昏来了个阿婆。破衣烂衫。一根棍子一个碗,是她全部的家当。瑟瑟地站在街角的小饭店门口。也不走进店内,也不伸碗。只是静静地盯着屋外的小饭桌。待到客人离席,便去把未吃完的饭菜扣入自己的碗内,走到一边默默地吃。
乡邻探问她的境况,半天不作声。许多人不停地问,才断断续续地说她没有子女,老伴去世了,有姐姐,有侄女。只是大家经济都不好,没人愿意料理她。从外地一直流浪漂泊到小镇。晚上缩在学校门口的一个小空房子里。好心的人抱来棉衣旧被子给她,她麻木地缩在被子里不说话。在镇子里呆了几天,谢绝了乡邻送她去福利院的好意。照样地去扫剩盘子吃剩饭,缩在被子里睡觉。不知具体哪一天,就消失不见了。
有一次去药店买药,看见一位很老的老太太,满头白发、颤颤巍巍、驼背弯腰。她进店后告诉店员要买不大贵的感冒药,店员帮她选了半天,最终选了一盒最便宜的给她。她一个人住在附近的小院里,拿低保过日子。平日里常看见她端张小凳子晒太阳。在冰冷的冬天,她每天坐在小院外街道旁的花圃上,没有多少人与她交流。她低着头呆呆地坐着。近几年,我已看不到了她的踪迹。
没有子女的老人,孤苦无依。即使身边有些钱,到了老得不能动时,能使唤得动钱请得动人么?要个孩子吧,如果真不能生养,那就抱养或领养一个吧,与其多养几条狗当宠物,不如养一个孩子更能照顾到老来时自身的生活。
人世里找到一个伴,相濡以沫,建立家庭,抚养子女,一路走到老极不容易。在年轻时历风花雪月,牵手入陋宅 ; 在盛年时披荊斩棘艰辛创业,吃苦耐劳,给家庭挣得天方地圆,为儿女拼得半壁江山后拱手相让 ; 在老年时,为儿女守着家业带养孙男孙女,渐渐耳不聪目不明手不灵腿不便。想去的地方,不能再去了;想见的人儿,不方便再见了 ;想吃的东西,不一定吃得下了。朋友会越来越少,唠叨会越来越多。
暮年时分,总有一个人先到桥的那边留守。未走的人在桥的这端眺望。既舍不得儿孙们的羁绊,又舍不得对先归者的思念。生活在回忆与孤单里的老人大多是郁郁寡欢的。
刘大爷七十多岁,子女都在外地工作。他和大妈在县城小巷的老房子里居住。在小院里开辟了一个小菜园,两个老人没事时种些小菜,养小猫小狗。闲时大妈到园里摘些蔬菜,拉着大爷去菜市场买些鱼肉,炒几个小菜端到院子里的石桌上,大爷喝几口老酒,听几段饶河调,与大妈争论几句家务长短。大爷整天乐呵呵的。去年大妈生病去世了,大爷一个人呆在老家。子女请他去外地团聚,大爷死活不肯走。逼得急了,他吼他儿女几句,“你妈在哪我就在哪。她还在这小院里没走呢,我安不下心离开这。”儿女只得由着他一个人呆在小城。
大爷的菜园子里的菜还是照旧茂盛。他仍然像以前一样搬饭到院子里吃,旁边摆一副碗筷,不再喝酒了,嘴里絮絮叨叨不停。近来总见到他柱着一张锄头看着园子发呆,也不大走出院子与邻居们交往。
失去另一半的苦痛与落寞,怕是只有当事人才明白的。旁人无法理解与代换。睹物思人,物是人非。或许一针一线一草一木,都能惊醒一段深沉的往事与无边的回忆。
失伴的老人的殇,后辈们能真正明悟吗?
在乡下过年,傍晚散步到邻村。路边一个小小的房舍外,一个老阿婆蹲在屋沿处端一个碗吃饭。黑漆漆的,没有亮灯。周围高楼大厦灯火通明,爆竹声连绵不断。妻子拉着我的手死劲地捏了一下,吃惊地盯着阿婆聚精会神用饭。我看了看远近贴着对联布置得干净整洁的院落,心里很沉重。我知道,周遭一定有她的不少的后辈们正愉悦地生活着。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看老人如看自己的未来。多想想自己有一天也会变老,便能多体谅老人的悲凉。
老有所依,父母皆安。也惟愿老时,你我皆安。
惟愿老时,你我皆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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