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是你的眼神

他们说西部是一望无尽的茫茫黄沙，到那里的人们除了干燥的空气和连片的荒芜什么也看不见。

可大自然总归不那么听人的话，为解你的闷或破除咒语一般，它偏在人不经意间滴落一滴眼泪，在一路西行的高原上，安排了变幻的湖。

湖水从远处的雪山上来。荡漾的水面和澎拜的水声，冲击疲乏的视觉，重新打开旷野的画轴，一圈圈一层层晃啊，涟漪就晕染到心田上去。

所幸到湖边遇见的都非雨天，于是看到的一汪汪“措”在不同时刻，会显现出不同层次，深蓝、湛蓝、宝蓝，极其丰富的蓝色，还有翡翠和琥珀色，好比扎染，干净、安静，是岁月淘洗后沉淀下来的稳重和温暖的调性，是这些年最钟爱的色彩。

不久前一路西行，来到传说中与玛旁雍措、纳木措并称西藏三大神湖之一的羊湖———羊卓雍错———藏人心中被看做是“神女散落的绿松石耳坠” 。四周念青唐古拉山脉围抱着它，也许有雪水从高处暗暗流渗过来，肉眼却看不见。

看不见的流水点点汇聚成好似神迹样的蓝色圣湖，看不见的人们以为它不存在，圣湖就恬恬地躺在海拔四五千米的高原之上。

假设人的肉眼可以看到四五千米外的地方，站在平地抬头往上看，云端悬着一汪斑斓的流动的液体，教人不得不联想到女娲娘娘补天的彩石，或许正是这一块了。

在岗巴拉山口俯瞰羊卓雍错，湖水随光阴变幻成阴阳两面，下岗巴拉雪山不远有一段沿湖公路，公路边错落一些牧民农居。

牧村石屋前牧民堆积的牛羊的粪便已经干透，但却整齐有序，丝毫不逊于砌墙泥瓦匠的精细工艺。

湖边是一溜绿草地，新绿杂在旧绿中，带着些黄味，当然如果足够细心，可以看到有粒粒干瘪的羊的粪便。这个季节牛羊并不多，牧民们在冰雪融化的季节，赶场到另外的水草肥美地了。有水地便是心安处，短暂的离开，是为了储存足够过冬的能量。我知道到了冬季，牧场上缺水草都枯萎冬眠的时候，他们会回来这里，不管他们走再远，他们都会回来。

在湖边散步，高反的喘息声更清晰明白，却掩盖不住欢呼赞叹。无数早年在繁华城市孜孜打拼的人，渐入老境之际猛然悔悟曾浪费了那样好的光阴，无不在找寻一种宁静。

“湖水是你的眼神

梦想满天星辰

心情是一个传说

亘古不变地等候”

澄蓝无波湖水令我想起这首歌，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眼神可以纯净不浑浊。青涩褪去，铅华洗尽，温吞世俗人间烟火看遍，也许只有一个人才是你的江河湖泊。

高低起伏的土路、倚山走势的房屋都在身后扬起的灰尘中变得模糊，天地辽阔四处都可流浪，倘若应允，它们尽可消散。

在湖边录下涌动涛声，看白马、海鸥在湖边漫步，有飞虫成群在眼前舞动，微弱的双翼煽动喘息一般的高原风，许下一枚小小心愿是走进羊卓雍措，走进所有湖泊的最好方式。

没有别的心愿，“如果我能活到白发苍苍的老年，我将在炉边宁静的睡梦中，寻找早年所熟悉的，穿过绿色梅树林的小径”。谁又能真正记得住回忆中的事呢？

雨后新鲜的阳光把隔湖诸山的皱褶映照得分外清澈，望去好像移近了些。而我只想抖落一身星辰，从此长居在你清澈的眼中、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