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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户口|润物细无声.日本(55)

北京户口|润物细无声.日本(55)

作者: 丢由 | 来源:发表于2018-08-02 20:08 被阅读56次

    情理之中的,吴松毅因为李叶茴的误机大发雷霆了。他每次生气总是面无表情,倒也不会随意吼叫,但还是一脸严肃地冒着寒气。李叶茴根据自己身体机制内的条件反射给吴松毅的生气指数评级:此时此刻是汗毛竖起的级别 -- 算是最高级。

    上次陪同逛超市浪费了一个多小时,吴松毅发了“闷闷不乐”级别的脾气。

    李叶茴本来没有情感,自然不会太为吴松毅的小孩子气难过。但是她记仇,又没有反抗的勇气,总是用两个理由安慰自己:一来,惯着他显示自己是个好女友,“哼,他以为自己在上风,其实自己这幅坏男友的样子正在断自己的后路。”二来,就是挂念着生活中大多数的相濡以沫、相敬如宾。

    毕竟他们的日常还是相亲相爱的,只要不刻意提起吴松毅家人的怪挑剔或者戳中他的怪底线。

    吴松毅不是个擅长社交的人,但是拒绝社交对他而言是个成为“梦想中的记者”的必经之路,他便有了大把理由不去逼着自己凑众人的热闹,最后竟只有李叶茴一个知心朋友了。

    这种排他性的亲密关系对李叶茴来说比庸俗乏味的“一味宠爱”更加值得人珍惜,而吴家父母的反对意见也让这爱情走向更曲折的一面 -- 吴松毅在和她承受一样的痛苦,这从他谈及此事绝对哀伤的脸庞,和对李叶茴受伤自尊的怜惜便可看出。

    李叶茴的好言相劝灭了火,可吴松毅在和英文发音相当奇怪的日本店员交涉电话卡问题时,她又好死不死地被日本店员的英文发音搞得忍俊不禁,害得向来敏感的吴松毅坚信自己被嘲笑了,于是从机场到市区的地铁上他又戴上了铁面具。

    那天晚上两个人在空无一人的东京树上空的观景台对着解说册子把地标一个个从金光灿灿的夜间城市揪出来。吴松毅之前做足了资料,把这几天行程景点的背景信息查得一清二楚。

    李叶茴听着他的喋喋不休,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她相信他的优秀和自律可以帮助自己成为更好的人。吴松毅往往在李叶茴表现出绝对崇拜和不可割舍的时候,最像个尽职尽责的“成熟男友”。因此李叶茴常常一边在心里打瞌睡,一边满脸热气地大叫赞同。

    但是这都不重要。李叶茴想要的是精英生活,而这是必要牺牲。

    然而,吴松毅第二天就对李叶茴精心设计、环环相扣却让人没时间喘口气的行程忍受不了。那时他们正在上野公园旁边喂野鸭子。吴松毅玩得正开心,李叶茴提醒他去旁边的百年鳗鱼店“伊豆荣”吃晚餐。

    “那里下午五点正好开业,我怕时间久了人会变多。”

    吴松毅按耐着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怒火,放弃了刚刚培养出感情的鸭子,跟着李叶茴来到其实空无一人的老店,然后止不住埋怨。

    李叶茴也嘴硬,她不敢相信一向珍惜时间的吴松毅不愿意和她见证更多美好的东西:“我想趁着年轻看更多的东西。”

    “为什么要看更多呢?旅行的时候休闲一下,照照相、睡个懒觉、看看海...这才是旅行呀。”吴松毅将烤好的鳗鱼给李叶茴夹了好几块。

    照相?看海?李叶茴不敢相信。

    到了晚上,他们尝试奢侈一把,便没有住青旅,反而定了酒店,却发现在人口密度极高的东京酒店竟然不过两个席梦思拼在一起大。他们挤在一张床上,脑袋上面悬着一盏A4纸大的窗户,窗外悬着一盏漫画里那样黄澄澄、形状完美的月牙。

    吴松毅又提起减慢行程节奏的事情。

    李叶茴把个人成长放在吴松毅之上,毕竟两者终极目的都是帮自己成为“精英”。给男友端茶送水是力所能及,但是放弃原定的成长计划对于严肃的李叶茴而言就等于人生毁灭。因此她给自己打警针,生怕自己的勤奋好学的“旅游价值观”被“懒惰”的男友拉后腿。

    那晚上的谈话便不欢而散。

    在温泉之乡“箱根”,吴松毅开始了自己的反抗 -- 赖床。这对他而言再容易不过,因为只要稍微表现不耐烦,李叶茴就不敢多言,只能耐心等待。不过她还是耐不住好奇心,在酒店外面一个人一圈圈地转着。

    箱根的温泉把整个小镇都熏白了。水汽中蒸腾着古香古色的房子和渐行渐远的游人。李叶茴“被迫”漫步其中,而非像往常那般从一个景点飞速赶到下一个,竟感到全身心的舒适和惬意 -- 可是为何内心深处还有着抗拒享受生活的声音呢?

    那晚的温泉烫得人浑身红肿。李叶茴耐力很强,比吴松毅晚回房间一会。在日本“汤”里看着自己因为负重城市徒步而长茧的脚丫,李叶茴回想起自己A水准期间的健步如飞、惜时如命。这样的奔波何时才是头呢?

    他们在箱根的房间是标准榻榻米式,里面摆着雕刻着樱花的茶具,和一些竹编家具。房间很大,足以并排铺下八床被子。

    他们之间隔了三床被的距离。吴松毅背对着她,面对着拉门。月光在窗外便已然被温泉热气晕染,再勉强渗透过薄薄的日本门纸,便更是难以被聚焦。

    但房间像是个水族箱,墙上被窗外热气打扰得颤抖的树叶影子就像海藻摇摆。

    “为什么你要把行程定这么紧呢?”铁了心要继续赖床、抗战到底的吴松毅又开始表达不满。

    因为我要趁着年轻多看一些地方。我还想在自己的护照上多盖一些章。我怕一错过就是永恒。

    “为什么要去那么多地方呢?”

    去很多地方你不会觉得很酷呢?去的地方多说明见识广,见多识广的人生你不想要吗?

    吴松毅永远不会被满意。他继续追问诸如“谁说年轻就要多看世界?人家还说年轻多学习呢。”“护照不是私人物品吗?章多章少又如何?”“浅浅地逛上几个地方,你觉得就见多识广了吗?”“为什么想被别人说酷呢?”

    李叶茴也不明白为什么,分明吴松毅没有被惹生气,自己突然觉得莫名哀伤。为什么想盖章给别人看呢?为什么想创造最完美的朋友圈呢?

    因为李叶茴直到最近才发现自己的讨好性人格依旧存在:她全身心地期待被人刮目相看,而且还是打着个人情怀的旗子 -- 哪怕是自己所谓“不受约束”的那面,也全然不受自己掌控。更可怕的是,吴松毅这个常被自己心里嘲笑好学又古板、博识又无聊的人其实比她还要洒脱一点。

    至少他敢反抗,也不愿为了所谓爱情糟蹋心目中的假期。

    爱走极端的李叶茴回忆起黑色童年,吴家父母的没事找事、百般嫌弃,内心再次跌入之前费尽心力铺上茅草的无底洞,哇哇大哭。

    吴松毅虽然严于律己也严于律女朋友,但也怜香惜玉,不然不会在李叶茴撒娇玩闹的时候展现自己最温柔的一面。他心疼地搂住她,耐心地听她一遍遍地讲述那些阴魂不散的故事,还有世界那阴魂不散的恶意。

    箱根的烟雾缭绕让远眺富士山的计划落空。内心失落的李叶茴本忍不住纠缠吴松毅挤出两天时间飞速来回富士山:“哪怕只是见她一面我也心满意足了。”

    那晚之后,这事便再也没提起,李叶茴也再也没亲眼见过富士山。

    她觉得自己堕落了,第一次质疑吴松毅是否真的让自己变成更好的人。


    白川乡合掌村是整趟行程的要点。

    村庄的居民宅全用茅草覆盖、为全程木质的无钉结构,仿若双手合十。在冬天,这些毛茸茸的稻草屋顶紧紧地勾住厚厚雪层,像是被羽绒被子盖住,地上也铺了厚厚的毛毯,夹杂其间的小小窗户还有里面的小小油灯让冬日的合掌村仿若小矮人的聚集地,等待着白雪公主的来访。

    看到照片的李叶茴仿若看到宫崎骏拿着画箱临幸于此,把内心充斥的所有童真毫不怜惜地挥洒。

    到达合掌村时已然是半夜。连续坐了十小时大巴的二位筋疲力尽。李叶茴的背包上挂了六个蜡笔小新的扭蛋玩偶,那是吴松毅帮她转出来的 -- 他一直是个幸运的男孩。一直都是。

    合掌村附近只有一家青旅,还是一座踩上去就会嘎吱嘎吱响的百年老屋。夏日的水碧山青丝毫不如这里著名的冬日景观来得逊色,但此时依旧游人稀少,整座青旅只有英文流畅的房屋主和一个来自北海道的摄影师长住。

    那晚的星空李叶茴永生难忘。就像很多年前在叔叔的狗场住帐篷、半夜尿急时看到的星空那样。星空仿若黑色的液体一般渐渐渗入凡间的每一个缝隙,而浮在黑水上的星光仿若世界之外的人们丢下的幸运硬币。

    他们静悄悄地不敢打扰这万般宁静的村庄,远处只有莫名的浪涛声,仿若为这联想作证。

    然后他们握紧双手奔跑在这黑漆漆的世界,就像他们携手奔跑在芜湖烟花迭起的年夜大街那样。

    奔跑过颤抖的大桥,两个人松了一口气,开始一前一后地走在空无一人的大马路,路过的汽车即便有灯光提示,在细窄的山路上也几次和他们擦肩而过。

    李叶茴叫停走在前面的吴松毅,借着自己怕黑、想被保护的理由走在前面。吴松毅作为好男友只得服从,却又不甘其后地迈着长腿追上来再次保持领先地位。

    敏感极端的李叶茴看着他月光下的剪影伤心欲绝,各种爱与不爱油然而生。便又用更加乖巧温柔的语气发出同样请求,对方再次弯道超越,并假装宠爱地嘲笑李叶茴腿短。

    他们走到乡间小路,两边是盖着月光的稻田和汩汩溪水。吴松毅突然弯下腰召唤李叶茴过来看新鲜玩意。

    他兴趣盎然地挑拨挑拨青蛙,又卜楞卜楞瓢虫,对刚才的“明争暗斗”只字不提。李叶茴却耿耿于怀,对于对方的热情招呼始终不痛不快:“你不要总是欺负小动物。” 

    也是一副没事找事的模样。

    好男友吴松毅连着玩了三种不同昆虫,都被李叶茴轻轻埋怨,自己的坏脾气也升腾而上 -- 都说事不过三,一向严格遵守“好女友”行为准则的李叶茴终于露出马脚,吴松毅可以毫不顾忌地大发脾气。

    于是他更加快步离开,从不撕破脸皮的李叶茴只得又生气又伤心地跟随。见着吴松毅越走越远,把口口声声自称害怕黑暗的自己抛在身后,李叶茴找到一个废弃茅草屋藏起来,坐在门口望着天上浮云涌动。悲伤的滤镜让月光下安静摇摆的稻草也仿若寡妇型鼻贴手绢。

    她坐了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用尽极大自律去包容一切不合理的批评和挑剔,觉总也不能像别的女孩一样被当作公主宠爱呢?为什么自己善良努力、懂事乖巧,却单单因为天生的相貌可不可选择的家境被嘲笑?

    半个小时过去了,吴松毅终于回来找他。

    他以为她失足掉入稻草田,担心极了。

    生着闷气的李叶茴不知怎的,习惯性地摆出大大的微笑,怀抱着真诚的歉意为自己刚刚的任性道歉,但被毁了一晚上心情的吴松毅丝毫不吃这套。他继续远远地走在李叶茴前面。

    他们站在山顶,望着山下童话般的村庄。

    吴松毅说:“我在想...想我们适不适合在一起。”

    李叶茴心中慌极了:“你想离开吗?”

    “不,我太爱你了,刚刚担心得要命。我可能要不那么喜欢你了。”

    回去的路上,李叶茴像是委屈的小猫一样一边摇着他的手臂、一边为自己的不够体贴道歉。

    那晚,一向怕冷的她在被窝里被山里的低温冻得瑟瑟发抖。吴松毅睡得很沉,脸依旧板得像铁。

    “为什么不叫醒我呢?”一觉醒来重新温柔起来的吴松毅问。

    李叶茴心中的委屈差点又让她生小脾气,但是她还是挤出一张哭脸,说自己在黑夜的害怕和对他的依赖。

    吴松毅又慷慨地抱起李叶茴好生安慰。

    她想,原来应该在他需要的时候小鸟依人,不需要的时候保持沉默。

    他想,女朋友果真是需要被调教的。

    即便如此,吴松毅还是做了一件感动她的事情。那天和好如初的二人耽误太多时间修复感情,导致合掌村的游览变为不可能。

    吴松毅大方决定:“你去看风景吧。我一个人收拾好行李,在大巴站等你。”

    李叶茴犹犹豫豫。

    “我知道这对你多重要,也知道你有多期待。放心去吧,我爱你。”

    一个人在乡间田野、童话草屋间穿梭的李叶茴永远忘不了那天清晨吴松毅充满善意的脸庞。

    她走马观花般速速完成行程,然后跑向站在大巴站从严肃的表情里用力扯出来的几个微小的吴松毅。

    她明白,他还是爱她的,也愿意帮她成为她想成为的人,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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