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由于赶路,一直没有把安布尔赛得小镇的钟声描述完,之前发的几篇是为了凑日更,现在整理补齐。
Ambleside 小镇,安静极了。
到达湖区(英国风景名胜区)后,我就感觉心也静下来,可能是连续出门五六天了,习惯了吃喝睡,习惯了自己一个人,而且这里也没有参加一日游类,就是自己到处走走停停,没有要赶的项目。
当你看到一个人坐在湖边时,会好奇这个人在想些什么,而且一坐就是半天。没有,真没有任何思考的东西会在脑子里出现,什么感叹、赞美、渴望,统统都没有,处于无脑状态。
有人说这就是放空啊,度假就是要放空,不,连 “ 放空 ” 这两个字,也不会在脑中出现,我只知道自己有一种 “ 存在 ”,我在湖面之上。
偶然读了六六的一本小书,记录了她一家三口在英国旅行的一些见闻,知道了安布尔赛得 Ambleside 小镇有一个教堂,每星期一晚上7:30 有敲钟练习,游人可以去参观。于是在出发前,我向教堂发了封邮件,得到了确认的回复,决定前往。
整个湖区的小镇大概都以旅游经济为主,这里的人对外来游客都很 nice。我到达教堂时,一位老先生约 60 多岁的年纪正站在门口,看见我走过去,就知道我是个好奇的外来游客,仿佛正等着我去发问。他和我谈起来,知道了我就是那个写了邮件要来听钟声的人。
时间还早着,他的敲钟队友们还没到,但他却提前半小时在门口等着,他是教堂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天气寒冷,我都冻得直哆嗦,好像怕我会担心,他说,只要有两个人来练敲钟,你今晚就能听到钟声,我保证你一定会听到的。
等得久了,他说他要先上去了,如果你也想进来,你就把门轻轻带上。
我跟在老先生后面,盘旋而上。和六六描述的一样,那是极窄极陡的楼梯,灯光幽暗,一级一级,通向神秘的境界。
通常来讲,你怎么敢呢?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国家,到了一个陌生的小镇,教堂、墓地、钟楼,跟在一个陌生的男人后面,进入一个神秘的建筑。
但真的,我并没有在意识中出现 “害怕”那两个字,理智知道这是安全的。
那天在伦敦走近了里士满公园,幽深的道路,却因为独自一人不敢向前。而来到这个小镇的教堂,这是一种天然的相信,我确信在这里会遇见美好,所以就没什么不安。
上到了顶层,是一个很小的房间,铺着暗红色地毯,简陋、粗糙,靠墙跟两条矮长凳,就是随便以木头钉成的,跟国内乡下没区别。
醒目的是,从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粗麻绳,交错打着结悬在空中,木质的天花板,深栗色,感觉年代久远,天花板上有孔,以铜包裹,麻绳就是从这里垂下。
这些绳子,自然是用来敲钟的,可为啥是 8 根? do、re、mi、fa、sol、la、si,不是只有 7 个音阶吗?而且每根麻绳都有一段一米左右、加粗的、包裹着触感柔软的蓝白红相间的植绒,这是为什么呢?
老先生开了两个取暖器,类似油汀,地毯上有些脏,他打开一个类似工具房的玻璃门,从里面拿出吸尘器开始吸地。工具房里有个相当大的设备,如图。
我们经过教堂,一般都会在教堂外墙上看到有可以报时的钟,而这个设备就是时钟 Clock 的心脏部分。
100 多年了,时钟还年轻着呢,100多年前的人呢,已经成为了土,真正是物是人非。
敲钟的队友一个、两个,陆陆续续上来了。老先生向大家介绍我,有两位老先生非常清楚地记得大概 5 年前六六参观过他们的敲钟,并对她的流利英语印象深刻。
唉,不学无术的我呀,凭着三脚猫的英语硬要穿越英国从南到北,还自认为勇气可嘉,就是要活在自己的精神胜利法中啊!
刚开始我以为,这是教会里年长者的专项活动,因着来的除了两位中年男女看着身强体健外,其他几位都是老先生老太太,还有头发都已经花白的,但最后上来一对青年男女,小伙子英俊极了,女孩子用漂亮两个字来形容她简直就落俗了,而且两位都身材优美。
开始敲钟了!此钟非Clock, 而是 Bell 。在老先生的安排下,大家各就各位,脱掉外套,甚至那位中年男士,只穿短袖短裤,而没轮到的几位,就像我一样坐在小板凳上听。
说起教堂的敲钟,我们应该都对雨果的《巴黎圣母院》中的卡西莫多印象深刻,他在教堂里与钟为伴,并以钟声敲出他灵魂的欢唱。
就是那样的钟!
可是,这个教堂的钟却被隔在木制的天花板上,你是看不见的。
8 根绳子,一人一根。原来除了 7 个音阶外,还有一根绳子是敲那个领头的钟的,大概就像合唱队的领唱。
第一曲,由一位白发的老奶奶领头,只听她呼出一声大概是 “ 走 ” 的意思,她第一个用双手往下拉粗麻绳,别的人一个一个跟上来,于是,不同声调的钟声,密密地响起来了。
快节奏!不是想象中如苏州寒山寺的夜半钟声常被描述为悠长、沉缓、透着欲语泪先流的苍凉,是欢快的钟的歌声。
我观察下来,每一个完整的拉绳动作,包括两下:
1,握住粗麻绳的下端用力往下拉;
2,放手,绳子迅速往上窜,马上抓住那个植绒的部位再往下拉;
3,重复1。
就是这样简单,我比喻为一长一短的两个动作,8 个人 8 口钟就唱起了欢歌。有时,一位敲钟手会发出呐喊声,我理解那是要快接近高潮的部分,只听见钟声一阵紧似一阵,像有一股强大的急风吹动在管道中的大铜铃,铜铃被快速往上飞旋,彼此碰撞发出的又像没有乐谱又像有规律的撞击声,然后快要结束时,很明显,别的敲钟手停了,只有一位继续敲出两声,dang dang, 我理解为那是圣歌中的最后一句 “ 阿 们 ”!
他们停下来休息,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大概他们在彼此评论说自己的发挥怎么样。
如此简单、单调的动作,我看出来了,需要技巧!
两位年轻的男女,他们俩的拉绳动作,几乎要用整个身体为发力点,以身体的重量为坨,双手握住绳子用力往下蹲,才能敲动他们的钟。当绳子往上窜时,他们又要双手高举抢着往下拉绳,他们身体的部分肉肉也露出来了。外国人不像我们这般害羞,非常大方,露出来的肉也非常健美,随着一跳一下,他们的手臂、胸肌和上翘的臀部,在钟声里很能感动人。
而老先生和老太太,天花板上面的钟几乎已经是他们手中的玩具了, 他们完全可以站着不动,仅凭着腰部和手部发力,就能拉响钟声。
那位老太太看着和我一样的个子,穿着白底蓝色花纹的长裙,花白着头发,优雅,笑容甜蜜。她一定已经是敲了一辈子的钟,就像那位姑娘,从年轻时就喜爱来敲,到老了,钟就听她随意摆动。
奇妙,每台钟应该在这首曲子的哪一个乐点上发出声音,我猜想这是他们每个人都深知的,好像这个曲谱已经在他们的心里。可能他们每星期一来练习的原因,也正是如此,就是不断地在整首曲子中,在此起彼伏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敲响自己那台钟的声音。钟声在响着,我想他们的心里是极安静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他人的钟声和自己的钟声,八台钟只要有一台的音乱了阵脚,别的七台应该都会乱了。
每一个曲子,这钟声发出的语言,只有他们知道。
但是,我也知道,虽然我不懂他们的曲谱,甚至不知道每首曲名,但我能体会这种声音,妙就妙在,它是简单的敲击声,但却听不厌倦,这种声音,能把你脑袋中的杂念全部赶出去。
他们演奏最后一首曲子前,我说我先走了,我是为了离开现场去远处听一听钟声。
就像在湖面静坐,在夜色的小镇,听着远处传来的钟声,偶有行人来往,感受到自己的真实存在,好像呼吸复苏,有了生机。
每个星期一的晚上,钟声响起,人们在投入地练钟;
每个星期日的早晨,钟声就是教会里的唱诗班,高歌圣主。
我相信,这钟声可以到达至高者上帝那里,带去人们心里的希望和等待。
这样的钟声从远古传到现在,还将永远在小镇传递下去,希望和等待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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