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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三、皮城（2）
三、皮城
2
深不见底的黑暗。
明歌觉得自己走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周围好像有东西，却什么都看不见。明歌的心紧缩着，只能向前走。去哪里呢？她不知道。可是她明确地知道要是不走，黑暗就会把她吞噬。
啊！明歌不知道自己喊没喊出来。
梦中，她在黑暗里战战兢兢地走着走着，突然觉得脚下一空，地面有一个无底的大洞，她跌落进无尽的漆黑的深渊里。
现在醒了，她的心还吓得“怦怦”地跳，但她又觉安慰，因为伯爵暖暖地拥抱着她。看来她没喊出来，因为伯爵还在睡着。但是她可能在梦中抖动了一下，因为伯爵下意识地紧搂住了她。
明歌很迷恋伯爵的怀抱，在他温柔的怀抱里，明歌感到安全。
有多久没做这样的梦了？明歌想，自从和伯爵结婚，这样的梦就越来越少，可能是伯爵的拥抱起的作用。虽然伯爵在事业发展上给不了她什么帮助，但是在夜晚，他的怀抱带给明歌无限的安慰。
这样的梦，不知是不是起源于文君和明儒的那次吵架。
文君是如此美丽贤淑，除了家里人，应该没有任何人能感受到她的脾气。她在外面是个完美的人，要是有谁说她不好，那一定是说她不好的人的错，明歌一直这样认为。所以她不能说文君有什么问题，有这样的母亲，人家羡慕还来不及呢。
文君是她所在的单位和城市这个区域的一支花。她天生丽质，眉清目秀，明眸皓齿，齿白唇红，螓首蛾眉，杏脸桃腮，……几乎所有形容女人美丽的词语用在她身上都不为过。文君的美不是明歌说的，如果可能，她并不希望自己的妈妈这样美。从小到大差不多每一个认识她的人都这样说——“你妈妈真漂亮”，也有人会接着说一句让明歌记恨的话——“可惜你长得像你爸”。
文君厨艺精湛，所有吃过她做的饭菜的人都赞不绝口，饭店大师傅做的菜比她也差之千里。这方面，明歌是受益者，她也不瞎说。文君家经常宾朋满座，文君、明儒的亲属、同学、朋友、同事，全爱到她家来。文君有个远方侄女相亲，在她家吃了一顿饭就成了，后来那个侄女婿跟侄女说：“我当时一下子就决定娶你，因为跟你结婚，以后就能到二姑家吃饭了。”
文君的家务活儿洋洋精通，裁剪衣服、织毛衣、绣花、做鞋，她做的样式保准是最时兴最合体的，一家人穿的总是让周围人赞叹。她还会画图纸找人打家具，五斗橱、大衣柜、沙发等等，都是别人家才听说名字而她家已经用上了。到家里来做客的人无不惊叹文君的治家本领。
别人都羡慕明歌有这样的妈妈，但明歌怎么高兴不起来呢？明歌和文君一点儿也不亲，她是在文君的呵斥下长大的。“不要玩儿水，看把水洒在地上”、“不要晃荡凳子，看把地板磨坏了”、“不要坐在床上，看把床单弄出褶子”……文君在家时，明歌就得缩手缩脚的，生怕自己有什么举动让文君生气，但文君总能发现她的错误，几乎每天，文君都指着明歌说：“你想气死我啊！”
这天明歌吃完晚饭，在写作业前，就发现家里气氛不对头，她不想管，作业很多，她只想写完作业快点儿睡觉。她写作业时，似乎听见家门“咣”地一响，接着，明儒一会儿过来问她“写完作业没有”，一会儿过来问她“作业写完没有”，让她很烦。
终于写完作业，明歌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抻抻三个小时维持一种姿势的筋骨，准备收拾书本睡觉了。明儒却走进来说话，“写完了？”他的语气竟然有等待后的喜悦。
“嗯。”明歌收拾书包。
“赶快去你妈那儿。”明儒迫切地说。
“哦？”明歌很奇怪，她突然想起不久前的摔门声。家里有两套房，平时那套房空着，按明儒的说法分析，文君跟他吵架后去那套房了。
最近他们总是吵架，不知为了什么。本来明儒对文君总是言听计从的，没什么架可打。但明儒可能结婚久了，对猜文君的心思有所懈怠，所以最近战火频仍。文君心里有想法不会说出来，等着明儒猜，明儒猜到了办到了，她就高兴，明儒猜不出或者办不到她就生气发火。
这次又是为什么？明歌懒得分析，只想睡觉。
“爸，我明天还要上学。”
“明天你照常上学，但今天晚上去陪你妈睡。”
明歌只好穿上衣服出去，她很不愿意在文君气头上去找她，文君老是说：“你要气死我呀”或者“你们要气死我呀”。她说这话时会紧紧皱着她的眉头，她的两眉之间已经形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夹死一只蚂蚁是没问题的。
天很黑，只有几颗寂寥的星星挂在天际。明歌判断，应该夜里十点多了。她期待文君别把火儿撒在自己头上，让她马上睡觉。
“笃笃笃”，明歌战战兢兢地敲门。
门开了，“你怎么来了？”文君果然黑着脸。
“我爸让我来陪你。”
“不用。”门果断地关上，锁也“嗒”地合上。
明歌的心里有点轻松，任务完成了，我到了，她不让我进，我还可以回到自己的床上睡觉。明歌往回走。
“笃笃笃”，明歌敲门。
门开半扇，露出明儒有些生气的脸，“不是让你陪你妈，你怎么回来了？”
“她说不用。”
“她说不用就不用？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快去你妈那儿！”
门“咣当”关上了。
明歌只好又往文君的住处走，她的腿沉甸甸的。
“笃笃笃”，没人应声。
“笃笃笃”，明歌又敲，还是没人应声。
“笃笃笃”，明歌加大了力度。
门开了个小缝，“干啥？”文君歇斯底里的，像看着仇人。
“我爸还想让我陪你……”
“我不是说不用吗？让你回去你就回去，听不懂啊！”
门再次关死了，屋里的灯也闭了。
文君眉间那道能夹死蚂蚁的沟壑让明歌断了念想。
明歌只能往回走，她走的很慢，她忽然想起女同学之间聊的私房话。
“我妈不让我走夜路，说不安全，有流氓，你们知道流氓啥样吗？”小美说。
“流氓啊，流氓就这样……”娜娜做出要扑倒小美的样子，大家笑成一团。
那种时候明歌也跟着笑，但是她的心里有点惨兮兮的。文君和明儒从来不担心她走夜路。她从小就是自己上学放学，即便有晚自习也是如此。她遇见过不只一次奇怪的男人，在小树林边，楼房拐角，脱下半截裤子，举着腰下的黑东西给她看，她总是用最快的速度跑过。那些人是流氓吗？她不知道。
现在已经半夜了吧，家里的门全对她关上了，她到哪里去呢？
“笃笃笃”，她无力地敲门，没人出来给她开门。明远在上大学，明儒和明仲在家，他俩可能都睡了。
明歌坐在楼梯上，万籁俱寂，夜凉如水，天黑得更加可怕。
明歌把头伏在膝盖上打了个盹儿。夜里太冷，明歌被冻醒了。她手脚冰凉，身体哆嗦一下，心里突然升起愤怒，明天我还要上学，我一定要考上大学，离开这个家。
明歌使劲砸门。砸了半天，门开了，明儒穿着背心裤头，半眯着惺忪的睡眼，奇怪地看着明歌：“你不是陪你妈……”
明歌没搭理他，“我要睡觉！”她从明儒身边一步跨入门里。
伯爵好像还做着梦，但他一直搂着明歌，“我爱你”，他喃喃地说。
明歌往伯爵身体上凑了凑，伯爵抱得更紧了。
“伯爵，我喜欢你抱着我。”
“明歌，我喜欢抱你，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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