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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天黑的像个大窟窿,我和小强手抓着手,也看不到对方;没有风,这样的天气最适宜听鬼说话,听得清楚。
闹鬼的房子,是我们村一栋盖了30年还没盖好的废弃的楼房,上下两层,底下一层盖好了,上面一层只垒了几堵墙,窗户和门像空洞洞的大嘴巴。楼是钢筋水泥的,所以虽然没完工,风吹日晒了那么多年,也没有损坏多少。
弃楼是在我们村原来的老住宅区,那里现在还剩几户人家,都是老辈人。因此弃楼就显得更荒凉了,荒草丛生,猫狗出没。
我和小强悄悄靠近一个窗口,潜伏下来。
清明后的夜,已经有了蛙声。那几户人家屋里的灯相继熄灭,夜,静了下来。
唉……
算了,我们走吧。
又听到这对话声了!我和小强激动得浑身发抖。
说话的是弃楼里的两个鬼,叹息的是男鬼,说话的是女鬼,能被我们听到的,也只是这两句:
唉……
算了,我们走吧。
如果是人只说这两句,一定会令人厌烦,但是换了鬼,却不一样。想一想,在空无一人的废弃楼里,有两个声音,一叹一说,从另一个空间传过来,带着另一个世界的气息,有些恐怖又有些神秘,多么有趣!
2
我和小强已经来听好几年了,每当月黑无风的夜晚,我们就来听,每次听得又害怕又激动。我们从小就知道这栋楼里闹鬼,在我们13岁的时候,为了增加我们熊孩子的光环,就来到了这里,当第一次听见鬼的声音时,我们还以为是谁两口子在发愁,在那唉声叹气的。我们也曾打着手电筒到楼里去找过,但什么都没看到。
那栋弃楼是原来村里老奎的,老奎是个瓦工,按理说以他的能力,盖个二层小楼是不成问题的,但是他家不知节俭,经常吃香的喝辣的,用村里人的话说,就是穷烧!
穷烧,也不是关键,关键是老奎的儿子小涛不做事,没有收入。儿子不愿做事,老奎也着急,但他就是狠不下心逼小涛去受苦。其实老奎并不觉得劳累流汗是件很苦的事,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越是这样,越见不得儿子劳累流汗,去重复他的日子。儿子读书不上进,他也不想多管束,他喜欢儿子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样子,只要看到儿子开开心心,他心里就像喝了醇酒一样熨贴。
那栋房子是老奎给小涛盖的婚房,怎奈没盖好,家中所有的积蓄就都花光了。好在小涛长得好,高高大大,白白净净,眉清目秀,没让老奎操心,就交了个女朋友,还很快怀了孕。女孩家催着结婚,让老奎拿一万块钱彩礼。万元,就是被人羡慕的万元户啊,了不得的一件事。
仗着自己的手艺和吃苦耐劳的名声,老奎是借钱给小涛完婚的,但借的钱再也没有还上,小涛结婚后,老奎挣的钱,就只够小涛小两口花销的了。
老奎是在孙子五岁的时候病逝的,有人说老奎是累死的,也确实,老奎才50多岁,就已经头发花白,满脸皱纹,像60多岁的人了。
老奎去世后,老奎的那座弃楼里便闹了鬼,经常有人夜里路过都能听见里面有叹息声,那声音很熟悉,就像老奎活着的时候,谈起儿子,谈起房子,不由落下的重重叹息。
几年后老奎的老伴也去世了,又能听到那弃楼里多了一个声音,就是在一声叹息过后,会有一个女人的声音说,算了,我们走吧。
村里人恐慌了,如果说那声叹息,是人的幻觉的话,比如像风吹,但那女人的说话声可是真真切切的。有人猜测,那两个鬼就是老奎和老奎的老伴。老奎一定是死不瞑目,放心不下儿子,遗憾没有给儿子盖好房子,所以会在那栋废楼里叹气。那女人的声音就是老奎的老伴,应该是在劝慰老奎,说我们已经死了,儿子咱们管不了,咱们走吧,安心转世去。
的确老奎两口子去世后,小涛的日子着实苦了很久,因为没有能力挣钱,只能靠政府救济一些,亲朋看小孩子面子,资助一些,自己不得已打些零工糊口,勉强度日。小涛的媳妇儿几次闹着要和他离婚,但没有离成。小涛媳妇儿当初要嫁给帅气的小涛,不惜和娘家人撕破了脸。她家里人认为小涛好吃懒做,她跟小涛在一起是会受苦,但是她说,就算跟着小涛喝西北风要饭,也心甘情愿。实在没成想,现在的情况还真的跟喝西北风要饭差不了多少。
闹鬼之后,老奎的弃楼就越来越荒凉了,杂草丛生,猫狗出没。慢慢地,夜里再没有人敢从附近走过,就算白天也极少有人从那里经过了。
3
转眼老奎的儿子小涛也成老涛了,近50岁了。老涛不像老奎那么显老,他依然是白白净净的,还胖了许多一一看得出,老涛现在的日子又过好了。
我和小强也成了毛头大小伙,听鬼说话变成了我们偶尔相约的娱乐。我们曾试着和鬼对话,但没有成功,我们一说话他们就不说了。网络上的的灵异小说看得多了,越发激起了我们的好奇心,如何能和鬼说上话?这也是我们一直以来乐此不疲听他们说话的原因。
唉……
算了,我们走吧。
鬼又说话了,小强激动得整个拳头都快塞进嘴里了。
忽然起了风,周围的树叶哗哗响起来。一个人打着手电向这边走来,身后的影子摇摇晃晃,他手里还拎着一捆好像很沉的东西。
我和小强赶忙躲到另一边墙下,探头观看。那人走到弃楼前,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拆开,原来是一捆烧纸。那人居然是老涛。
老涛为什么要来这里烧纸?他还从来没来过。老涛说他不相信这里闹鬼,他说是谣言,说自己从来没听到过。现在看来他心底也相信父母在宅子里没有离去。
老涛一张一张地烧着纸,火光映红了他的脸,他的眼泪扑簌簌地滚了出来,他边哭边说:
“爸呀,妈呀,您放心吧,这房子有人要给我修盖了!……爸呀,妈呀,您的孙子生意做得不错,能挣钱了!他说今年底就先给我把这房子盖好,然后他再考虑自己的事……爸呀,我是丢了您的脸了,可我的儿子跟您当年一样能干呀!”……
老涛絮叨着,烧完了纸,磕了几个头,起身默默地走了。
夜又静了下来,那堆灰烬中的火,也黯淡下去。
唉……
算了,我们走吧。
鬼又说话了,但这次声音却调换了,叹息的是女鬼,说话的却是那男鬼。
我们很奇怪,这是几年来头一次,但却也是最后一次,
之后在这楼里,再也没有这两个鬼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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