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任我行说话的语速有时候快,有时候慢,语气时而兴奋快乐,时而哀伤叹息,说话的音量还是像在北非时见到的一样,声音不高。
我一直没有打断他,眼睛盯着他的脸。他说话时的所有面部表情都透过我的眼睛印在了脑海里面,我坐在他的对面静静地听着他的倾诉,我感觉到,他一直找不到人来倾诉他自己内心的苦与乐。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他现在是一个人生活,他的婚姻失败了。
其实此时此刻我的双腿和臀部已经从麻木转成酸胀难受了,一是由于椅子太硬,二来是我属于寒性体质,总是一个姿势不动就会手脚冰凉,浑身上下发冷,嘴唇的颜色也随着变淡。
他看出了我的难受状态,于是站起身来对我说:“说半天了,起来溜达溜达,外边放个水,抽颗烟介。”
我连忙点头称好,拿起桌上的手机,顺便看了一下时间,不知不觉都已经是深夜1点了,把书包背在了胸前,跟在他的身后,来到了书店外边。
我们走到距离书店远处的一个漆黑的小巷里,并排站在墙根,开始放水,墙根边上的积雪,被我俩从各自身体里放出的水融化了,乎乎冒着热气儿。
四周静静的黑乎乎的,给人一种恐怖窒息的感觉。他从兜里掏出两支烟,递给我一支,我们俩站在原地抽着烟,谁也没有说话。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戏曲声,吓得我身体的汗毛与头发根儿都竖了起来,手里的烟掉在了地上,我拽了下常任我行的胳膊小声地问道:“你听见什么声音了没有?”
他手里的烟也已经不知去向了。
“听见了,好像是唱戏的声音!”他说话的声音比我还要小。
我们两个都使劲攥着拳头,四条腿一动也不能动,心砰砰砰、砰砰砰快速激烈地跳动着。唱戏的声音听的越来越清晰: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以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我们俩的眼睛紧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是巷子漆黑的深处,突然,眼前一到白光,好似是唱戏人在舞台上甩动的长长的水袖儿。
我已经接近崩溃了,使劲全身力气大喊一声:“快跑!”说是用尽了全力,可是声音并没有像平常用力喊的那样大,因为精神过于恐惧,不过站在我身边的常任我行肯定是能听到。我俩抹头就跑,不知道自己先迈的哪条腿,一路跟头把式,踉踉跄跄跑回了书店的门口。直到看见了明亮的灯光和店里正在冲盹的店员才算松了一口气。
站在书店门口,我俩稳了稳心神,控制自己的呼吸由短而急促缓和到正常而平缓,看着对方,竟然不自觉地相视一笑。
走进书店里,又坐回到先前的座位上。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书,除了开始聊天时,他手里摆弄的那本牡丹亭不翼而飞了外,其他的两本书依然老老实实地待在原处。
我们俩还是惊魂未定,“刷”地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坐在椅子上楞了10分钟。这时,常任我行示意我把手机拿出来继续录音,我打开手机的录音设备后,把手机又放到了他的面前。
“刚才的事儿,太他妈吓人了!草他大爷的!”我说这话时,头皮一震发麻。
“我靠,咱们俩不是撞邪了吧!”常任我行小声说道。
“嗯,横是这样!真他妈的吓死我了!这个比起当年在北非时让人用枪指着脑袋、匕首顶在软肋还他妈瘆人!”我擦了一下头上的冷汗说道。
“嗯,我靠!被马蜂追、被蛇咬,咱们都没有这么害怕过!”常任我行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说道。
“靠,比起这事儿,就是让人用枪打死、被蛇咬死都不算事了!我觉得今天太他妈诡异了,打接了那个陌生的电话开始,独自到香山来,竟然在这么偏僻的地方碰见你,你他妈还从人物传记书架上拿到一本儿戏曲牡丹亭在手里摆弄……”我还要往下说,常任我行打断了我的话。
“你丫想说什么啊?”他表情严肃的问我。
“我在想,这么多年没见了,你丫是不是干上跳大神儿的买卖了,跑来忽悠我来了?”
“滚蛋。”他忽然笑着说道:“你丫是不是听故事写故事太多了?想象力也忒他妈扯淡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们俩都捂着嘴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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