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醒来了。发现自己在一个背篓里。我朝天看着,想动,又动不了。背着我的,是一个慈祥的驼背的小老头。他应该是我的亲人,嗯,除了爸爸妈妈以外还有这样的亲人吗?而且他是“爷爷”。他哼着歌儿,喃喃自语,不时回头,充满怜爱地说:“可怜的娃娃,俺的宝贝孙子。亲的爷爷白帽帽......”啊我们好像已经走了很久,我好像已经醒来又睡着无数次。我们走进了一个河谷。“爷爷,快到了吗?”“快了!过了这个村就到咱们村了。”其实我并不在乎。我身子蜷在背篓底部,随着爷爷的脚步,一晃一晃的。背篓把周围的夜隔开了,头顶的夜空充满了神秘。
我来到了爷爷的村子。这个村子在一个陡峭的山坡上,而爷爷的房子在最高处。从山谷走回爷爷家要爬很长时间很陡的坡。开始上学后,每天都要下坡去山谷的小学。连走带跑的,想停也停不住。脚趾都被顶的生疼。 我和堂哥在一个班的中间,是一年级。左边和右边分别是二年级和三年级。我们的老师布置了第一个课堂任务:从一写到一百。我已经在东北的小学学过了一个学期,自然不在话下,很快就写完了。坐在后排的堂哥不停的用手指戳我,让我等他。我不懂为什么要这样。
我生性憨傻,感觉自己跟别的孩子不同,就更加放肆了。似乎调皮和不守纪律,才是大家心里更欢迎的行为,于是我在上课时,趁老师不在,就跑出教室玩。老师不好好教,管教学生也不严肃,只是像玩似的弹我几个脑瓜,让我觉得学校是个可去可不去,不那么重要的地方。别的孩子都没有像我这样捣蛋,只是被我的行为一次次逗得发笑。
我感觉到这个山村很落后,心里一定有个声音在说,怎么会到了这么一个地方?但是大部分的我随波逐流,随遇而安,很快就寻找到体会到这里的快乐。
首先是找到了逃学的地点。大伯家在学校前面,中间只有一个树桩堆成的障碍。我隔三差五就溜到大伯家,大伯母对我喜欢至极,让我随便上炕,给我拿好吃的吃,不让我走,我走的话她会再三挽留。为什么所有人都对我这么好呢?是我比别的兄弟姐妹长得更可爱,还是我更懂事呢?我不知道。
在我们上学途中经过的一个小隧道。它是水泥做的,很结实,只有七、八米深,是我们上学的必经之路。每天来到这里,大家都要大喊。我们的声音被放大了无数倍,像是洪钟响起,互相交错,此起彼伏。我们仿佛来到了某个神奇的圣地,所做的皆有了魔力。
第三个乐趣就是去找我的老姑姑。她是我姥爷的妹妹,嫁到了这里。我老姑父沉默寡言,老实巴交,而老姑姑则精力旺盛,精明能干。她说话声音像那种旧戏里唱曲的那么清脆。能够见到娘家人,她开心地不得了,对我更是像自己孙子一样地疼爱。我觉得在这个村有两个家,一个是爷爷家,一个是姑姑家。没事就往这儿跑。
一天,我跟班里的一个男孩起了冲突,我打了他一下,撒腿就跑。那个男孩捡起石头,准准地打在了我的后脑勺上。我摸到了血,号啕大哭。我以为脑袋上被打了个洞,要死掉了,边哭边往附近的老姑姑家跑。一进门,我就扑向老姑姑,问她我是不是要死了。老姑姑本来很担心,一听到我说这话,立刻就笑了,说怎么会呢?你不会死的,这点伤不要紧。我听她这么说,才不担心了。她才又是给我处理伤口,又是安慰我。
我的记忆是如此不稳,转瞬之间,我又来到了姥姥家。似乎这段时间只是一个过渡,并不会待多久。即便这样,爸爸还是要我去上学。村里的小学在村口一个巷子的大院里,和别的房子一样,也是木头土坯的。姥姥让一个叫毛小的孩子照顾我。孩子们都对我不错,但我还是不习惯。 他们说着另一种土话,憨厚,热情。我一说话,他们就注视着我,可能是我说的标准东北普通话,和电视里的播音员说的一样。第一节课是语文,我取出了书,和他们的不一样,从东北带来的书里没有这一课。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后排远处有人自告奋勇地把他的书借给了我。
第二天早晨,从温暖的被窝爬起来,穿好衣服,背着书包,打开房门的时候,天是阴黑的,地上下了一层厚厚的雪。我走出老姥姥家的小巷。啊,好冷!冬天早晨的冷空气好像万把尖刀扎入我的脸庞。出了巷子,左手边是去往学校的路。朝右边去,就是姥姥的小卖部。我被黑沉沉的气氛吓着了,只想躲避到温暖的房间里。于是朝右边走去。小卖部的正门是一个庙的前门。大门上挂着厚厚的帘子。我掀开帘子,用手一推,门是开的。我钻了进去。屋里热乎乎的。我看到了姥姥。
“姥姥,”我内疚地说,“我不想上学了。”
姥姥搂着我,心疼的说,
“可怜的娃娃,不去就不去哇。”
于是我就在姥姥家待着,直到屋子里越来越亮,二姨,三姨,二舅,大舅,陆续来了。二舅说,“你小子,怎么不去上学?”这声音不像是责备。
我坐在炕上,看着大家忙碌。姥姥拉着风箱烧水做饭,姥爷在炕上吸着卷烟。大舅和二舅到了后院去赶牛和羊。二姨和三姨在小卖部,招待一个顾客。不久姥姥就做好了饭,是莜面窝窝。人们把蒸好的土豆在碗里捣碎,加入咸菜汤,再把一卷一卷的窝窝放进碗里。大家吃的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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