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

作者: 颜先生Yan | 来源:发表于2017-09-06 20:04 被阅读0次
    马斯

    我叫马斯,从呱呱坠地开始,为我取名的父母,绝不会想到我的死亡与名字竟有如此关联,仿佛注定。事情是这样的,在一周前的明朗清晨,我的妻子吞药自杀,她在数月之前,就有轻生的端倪。

    我们通过相亲结识,因为都属大龄青年,便相约步入婚姻。对我,这件事很草率,我坦然选择将就;对她,我想她爱我,比我对她的感情更甚。

    婚姻开始,我们每天过得犹如蜜罐里的蚂蚁,虽然我不爱她,但作为能满足女人的男子主义而言,被需要的自我在膨胀。

    精神与物质,我都能给她恰到好处的满足,比如,我会用甜言蜜语讨她欢心;在节日送上名牌礼物引起她的尖叫;上班也能挑逗得她春心荡漾;下班后的身体接触更会让她满意得花枝乱颤……

    这些技巧没人教过我,偶尔从餐桌上的聊天中便可略知一二,时间一久,仿佛我天生自带这样的技艺。对于此种显得“偷奸耍滑”的伎俩,我想我很自豪,特别是当妻子的发小李太太来家中哭诉丈夫对其的不闻不问时,我就更加坚定这些伎俩的重要性。随着时间从缝隙中闪过,妻子开始变得贪婪,我的伎俩已不够用。

    在妻子生日当天,我提前备好一个笑脸包作为礼物,进门之前,我就幻想着她收到惊喜后的尖叫分贝有多么震耳欲聋。当我打开家门,妻子便笑眯眯地冲我招手,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赶紧将手中的礼物呈上。

    妻子迫不及待地撕烂外包装,打开礼盒,脸上的表情凝固住。我在旁边自得地等待着她即将喷薄而出的尖叫声来刺穿我的耳膜,但那高分贝的叫声迟迟未现。我有些错愕,当我转眼看着她时,她正用怒恶的眼神瞪着我。

    妻子的生日第一次以她对我的谩骂收场,只因这个包是早些年的旧款式,而不是她惦记的最新款。我很丧气,妻子的谩骂让我感觉恐惧,曾经对着玫瑰都能笑开花的妻子哪儿去了?晚上,我决定用身体安抚她,而她将我含情脉脉的挑逗推开,并指责我并不爱她。

    我想,我对这场婚姻的确很草率,为结婚而结婚,更确切地说,我是为父母而结婚,替媒人而结婚,替四周的议论声而担责。结婚五年来,我从未想过自己的伎俩能用多久,真是糊涂。

    我躺在床上,充满自责,身旁的女人并不是我的爱,但她与我同床五年,也许她就是我的归属,即使她不是,我也认命。我的伎俩中,还有什么可以使用的补救方式,苦思让我一夜无眠。

    次日,我终于找到补救法门,那即是在工作间隙用电话将曾经让她春心荡漾的挑逗蜜言发送给她,结果石沉大海,直到下班,都未收到回复。

    我悻悻回家,妻子没有做饭,这种行为让我第一次觉得她变得恶俗不堪,我在外面勤恳工作,即使不爱眼前的妻子,我也尽力执行丈夫的义务。她从结婚起就选择在家做专职主妇,既然家庭的分工是自己选择,那做饭就是选择里的划分,不该相互履行么?

    我开始愤怒,将这段家庭分工的言论脱口而出,妻子也开始发狂。她将五年来察觉到的我对她的不公平一一道出,却是以谩骂的形式。我恐惧谩骂,并有点后悔这段草率的婚姻。

    她骂得越来越爽,肮脏字眼喷涌而出,我从丈夫的位置一下跌落至仇敌,她口中的恶毒言语夹杂着口水。我愣在原地,手中依然拿着公文包,忘记放下。

    眼前因一个包而咄咄逼人的妻子,面目扭曲,张牙舞爪。我突然发现妻子在婚姻中变得走形。婚前,她爱打扮,也有几分姿色;婚后,她身体越发圆润,在家逐渐蓬头垢面,一袭睡裙仿佛能穿四季。

    天呐!婚姻竟能把人改头换面,连内在也变形。她的骂声越来越大,直到超越曾经我送她礼物时听见的惊喜尖叫声。突然,我觉得脑中的血液仿佛停止,或被某种东西堵住一般,一阵阵胀痛倏地袭入,我扔下公文包,双手按住头两侧,快速蹲下去。

    我恐惧谩骂,极度恐惧,就像母亲对父亲的谩骂。父亲在我10岁时离世,母亲始终将父亲死亡的原因当成秘密一般把守着,但记事开始的家庭画面,多半夹杂谩骂。

    我要面子,爱面子,我的心事只能烂在肚中,好的坏的,只有我自己才能知道。我甚至将这些心事藏在内心深处,故意忘记,虽然它们总会因为外界的刺激而跳出来叨扰我的神经。我不会哭,不爱哭,哭泣会让我变得不像男人。

    母亲觉得我与父亲的性情极为相似,也许因为相似,母亲在找不到父亲时就会对我施加谩骂的酷刑。转嫁的谩骂一样令我恐惧、憎恶,因此,幼小的我只能逃出家门,等父亲回来,我再回去。

    胀痛将我的思绪从记忆深处拉回现实,耳畔的谩骂依然不止,这个女人在一旁耻笑我装模作样。我没有,我的脑袋逐渐有即将炸裂的感觉,我恐惧谩骂,极度恐惧。

    从小对谩骂的耳濡目染也只能教会我讲道理,我恐惧谩骂,因此更不会亲身实践。在与脑袋的一阵阵胀痛与炸裂感对质不久后,我突然失去知觉。

    朦胧间,我感到妻子的那一袭睡衣在靠近,四周逐渐安静,不久便传来嘈杂的声音,很多身影在家中来来回回。再次醒来时,我躺在医院,妻子在一旁关切地注视。

    从我出院后,我决定原谅妻子,以前失效的伎俩再次开始发挥效用。平静的生活让人松气,但这只是海洋的表面,隐藏的浪即将浮现。

    此次依旧由小事引起,妻子再次发狂,她口中喷张着怒焰与谩骂,这次的谩骂不仅掺杂口水,还有肢体动作:摔、砸、扔……我实在想不通,曾经爱笑的妻子为何因为我在节日晚回家而暴怒,却不听任何解释。

    我从单位下班时被上司耽误,开例会,该死的例会,反反复复都是几乎一样的内容。会议结束时,窗外夜幕降临,我迅速开车回家,却迎来妻子的谩骂。

    我记得自己曾发过信息给妻子,告诉她例会的事,当我打开手机却发现信息没有发送成功。这时,她以为我在玩手机,更加抓狂,我变得哑口无言,只得再次愣在原地。

    从她的谩骂中我得知,她早已知道我对她的选择只是将就,让她笑靥如花的伎俩从何时再次失效?我想说,这么多年的感情早已超越爱情,它升华为血液间的亲情,难道与亲情相比,短暂得如一晃眼般的爱竟能具有如此分量?

    然而妻子不听任何解释。她的再次疯狂让我恐惧,最终由恐惧变成憎恶。眼前早已扭曲的妻子,仿佛被恶魔侵占身体与灵魂。谩骂在持续,我没有制止的方式,只能重走儿时的路——逃跑。如丧家之犬,夹着尾巴逃离这个地方,恐怖的地方,蜜罐变成虎口,不逃将是深渊。

    我去朋友家避难,但谎称妻子回娘家探视,自己忘带钥匙。几天之后,家中慢慢平静。好景不长,这样的闹剧逐渐变得频繁,每月一次变成每周上演,最后成为每日更新。渐渐地,家中的气氛异常诡异。

    直到一周前,正在工作的我接到电话,妻子在家吞药自杀。当我冲进医院时,妻子已被盖上白布。眼前尸布下,一定是恶魔!只有恶魔才会在毁灭他人不成功之后,自我毁灭!

    从医院出来,我的神经彻底放松,我的心并不歹毒,只是这种谩骂之声响起时,会让我憎恶、恐惧得无以复加,就像害怕蛇的人却要天天睡在密密麻麻铺满蛇的洞里一样。若让我再次选择,我不愿草率的对待婚姻,我会慎重了解那个即将成为我妻子的女人。

    我以为这就是另一个开始,但妻子的父母却很快找上我。他们来公司里闹腾、谩骂,我无话可说,事实证明,妻子已死,而我依然健壮地存活。我想,不会有太多人愿意听我解释。

    二老离开后,我的“恶行”在公司传开,有的女同事对我也开始当面谩骂,有的背地里,但故意提高音量,生怕我听不见。男同事虽然向我表示同情,可他们的眼神与背地的议论却昭示着这份同情的虚伪。

    我憎恶谩骂、恐惧谩骂,就像害怕蜘蛛的人只能躺在一个铺满密密麻麻蜘蛛的大坑里一样。

    我以为妻子的父母即将消停,但他们接着来到我居住的小区闹腾、谩骂,直至惊动我母亲与其他亲友。三天前,谩骂声已环绕在我必达的每个地点四周,无法制止,也挥散不去。

    我的头又开始阵阵胀痛,并连续夜夜失眠,因此只能在家休养,母亲也来家中照顾。这是我再次做的草率决定,逃离母亲这么多年,相安无事,如今前功尽弃。

    母亲在家看着冷清的四周,她想起儿媳,想起亲家的谩骂,她从叹气变成数落,最终演化为谩骂。她似乎无法接受这个家破落的事实,甚至把对她自身的责难再次转嫁在我身上。

    她谩骂着,即使死去的父亲也不放过。她骂天、骂地、骂周围能骂之物,就像水管被砍断,除了任它自流之外,毫无办法。

    今天是妻子死去一周,我躺在床上,觉得身体的力量突然恢复。母亲正在厨房自言自语地数落着什么,当她将早餐端进卧室并见我气色甚好,她反而又开始谩骂。

    她谩骂我的不孝、谩骂她为服侍我的辛苦、谩骂命运不公……突然间,我觉得对谩骂的憎恶逐渐淡化,恐惧感也在淡化,我全身突然充满骂回去的力量。

    我将内心隐藏多年的心事,全盘以回骂的方式倒出。母亲愣在原地,我却第一次感觉到挣脱所有束缚的自如,谩骂犹如我的呼吸一样自然,肮脏的字眼熟练得仿佛提前背诵过整本字典。

    叽里呱啦地喷涌,时间的流逝也无法让我停止,即使嗓子早已干燥得如火烧,我依然在谩骂,不间断。在约摸五个小时之后,我终于停下,瘫倒在床,母亲似乎还未回神。

    突然的安静让我顿觉嗓子里的火焰仿佛烧遍全身,我想起身喝水,却发现无法动弹。我向母亲求助,却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神示意。

    几分钟后,母亲的眼神起了变化,她慢慢靠近我,嘴角扬起。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身体的火烧感越来越强烈,脑袋又开始一阵阵胀痛。这次的疼痛如排山倒海般压迫着我,炸裂已不能形容这种感觉。

    胀痛的频率仿佛《蜜蜂飞舞》的曲奏,快速得让我想到死亡才可解脱。在这持续的折磨下,脑中的感觉开始略微有些麻木。我突然察觉到血管里的血液流动的潺潺感,仿佛我钻进自己的大脑,观看眼前活生生的大脑结构的跳动。

    这种痛感开始奇妙,现实世界在眼中消失。此感觉仿佛已将全身内外的所有观感融为一体,我不仅可以在自我的身体中遨游,还可在过去穿梭,在世界上空飞翔……

    我沉浸在让人瞬间上瘾的感觉世界中,但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母亲的声音。它在诉说父亲死亡的真相,我与父亲如此相似……

    它穿透我的感觉世界,空洞地回荡着,父亲的死与母亲有关……

    母亲谩骂的刺激最终让父亲的大脑血管爆裂……

    我在自己的感觉世界中狂奔,奔向大脑……

    一声“嘶嘶”,我开始感受到大脑中液体的滑动,它们从细流变作喷涌……

    温热之感……

    如爱抚拭……

    我的死亡,正如我的名字……

    马斯……

    骂死……

    我肺中的最后一丝气体,伴着最后一个真相,逐渐释放……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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