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绛先生的小时候(二)
阿季四岁那年随父母重返北京,开始她“北京女孩”的生活。
阿季进了贝满幼儿园上幼儿班。后来全家迁居西城东斜街25号,阿季就随三姐润康到西单牌楼第一蒙养院上学,阿季上学前班。
阿季六岁,在第一蒙养院学前班毕业,改入辟才胡同女师大附属小学,仍与三姐同校,每天乘黄包车往返。父亲上班乘马车,三叔上班坐包车,三叔病重回无锡老家,包车归阿季家所有,车夫也由她家专用,她们就改成包车。
她们中午在学校包饭。那时在女高师任“学监”的三姑母荫榆,有次在小学生进餐时陪来宾到饭厅参观,整个饭厅顿时肃然,大家专心吃饭。阿季背门而坐,碗前掉了好多饭粒。三姑母过来附耳说了一句,阿季赶紧把饭粒捡到嘴里吃了。旁边的小学生也赶快把自己掉在桌上的饭粒捡来吃了。三姑母向老圃先生(阿季父亲)形容这一群背后看去和阿季相像的女孩儿,“一个白脖子,两根牛角辫”,一个个忙不迭捡饭粒往嘴里送,有趣极了。三姑母说时笑出了她的细酒涡儿,她显然很喜欢这些小女孩儿。
也许是三姑母的缘故,阿季不时被女高师的学生带到大学部去玩,演戏的时候被借去当“花神”,运动会上和大学生一同表演跳绳。
1917年春夏,正当阿季无忧无虑的享受她童年的快活时,家里却遭到巨大的冲击,经受了严重的挑战。作为一名刚入初小的学生,她弄不明白怎么一向勤勉奉公的父亲忽然不上班了,和一位爱作诗的植物学家、早稻田同学王子年同上百花山去采集制作植物标本了。不久,家里的马车卖了。两匹马也卖了,大马夫、小马夫全走了。家里只剩包车了。
又过了两年,阿季升入初小三年级。从不出游的母亲接连游览了颐和园、香山等京郊名胜,还买了好些梅花点舌丹、紫金锭之类的北京名药,宫制捐花等北京特产,准备带回家乡送人。随后,又收拾行李准备回南。秋季开学不久的一天清晨,阿季就跟着父母一家人登上火车回南方去了。
这已是阿季第二次“回南”。上次是她出生不久,辛亥革命前夕,局势动荡,父亲辞职回南侍奉祖母,又到上海避难;可这次回南,虽然听三姐说过好多次,却糊里糊涂全没放在心上,直到突然离家时才想到她还没向要好的同学告别,“心上很惆怅”。
给阿季留下印象至深的是离开北京那天,火车站来为父亲送行的人异乎寻常的多,“不是一堆,是一大片人,谁也没有那么多人送行,我觉得自己的父亲与众不同,很有自豪感”。
这也许从一个方面反映了人心的向背吧。我想,当时的社会公众舆论是同情和支持京师高等检察长杨荫杭的。
——摘抄《听杨绛谈往事》吴学昭著
杨绛先生的小时候(二)注:导致杨荫杭被迫离开北京的是扣押交通部总长许世英事件。据杨绛回忆:“许世英受贿被捕,在一九一六年五月。国务会议认为许世英没有犯罪的证据,反要追究检察长杨荫杭的责任;许世英宣告无罪,他随即辞去交通部总长的职务。我想,父亲专研法律,主张法治,坚持司法独立;他小小的一个检察长——至多不过是一个“中不溜”的干部,竟胆敢拘捕在职的交通部总长,不准保释,一定是掌握了充分的罪证,也一定明确自己没有逾越职权。一九一九年他辞职南归,没等辞职照准。
注解来自——杨绛《回忆我的父亲》,《杨绛作品集》第二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10月版,第7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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