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是轮流坐庄,所以这一局轮到了玉壶冰起牌。
根据我开设赌坊半年来的经验,不同人在赌博的时候,会有不同的小动作,或者搓手心,或者挠头发,还有敲桌子、抖膝盖和咬指甲,这些常见的动作既是习惯,也能反映当事人的内心活动。
心里越急躁的人,小动作就越频繁。
我非常仔细地观察了玉壶冰的起牌、读牌和开牌手法,发现她几乎没有多余的小动作。大多数时候,双手都藏在袖子里,只在必要的时候取出来。
机关在袖子里吗,那样的话,想要识破就太困难了。
不过话说回来,玉壶冰的手指纤细白净,柔软灵动,实在是漂亮。
看得太出神,我连读牌都忘了。
“小哥,到你了。”玉壶冰好意提醒了一句。
黑衣人则不耐烦地催道:“这是在打牌,你集中点精神!”
淡月瞥了我一眼,满脸的嫌弃:“想入非非了?”
我讪笑着打了个哈哈,拿起竹片扫了一眼。
上23带下578,当前牌河是上四和上六。这一局看样子要垫底了。
玉壶冰首先换牌,她用下七换了上六。黑衣人紧跟而上,用上二把玉壶冰的下七换走了。
又是喂牌吗。
黑衣人舍弃了上二,吃进了下七,保守估计点数在四十点以上。不管我怎么换牌,基本也赢不过黑衣人,还不如给淡月喂牌。
但是淡月要的是什么牌呢——我看向她,发现她死死盯着牌河,一刻也没有移开。
看样子想要的牌就在牌河里。
“我不换了。”我将手牌盖在桌上,跳过了换牌阶段。
淡月轻舒一口气,迅速地放下一张下五,拿走了牌河的上四。
开牌阶段。玉壶冰亮出了上12356,只有17点。
黑衣人亮出了下33477,共计96点,又是一个将近百点的可怕点数。
到我的时候,我再次将竹牌推了出去,“我弃牌。”
“又弃牌?”黑衣人一把抓起我的竹片,悉数摊在了桌面上,“你小子想搞什么鬼!”
上23带下578,只有可怜的15点。
我顿时气急而起,“你凭什么看我的弃牌?”
“呃——”黑衣人语噎,“我,那个——”
“不打了!”我气得将椅子一脚踢开,“运气差就算了,还碰上这种不讲道理的人,不打了!”
玉壶冰见状,连忙起身制止道:“小哥别生气,我代他向你赔不是。”
我反问道:“你凭什么代他赔礼?”
“这个……”玉壶冰被我问住了,一时间有些局促。
这时,雀王张开沙哑的声音,向胡掌柜质问道:“胡老弟,你怎么带了这么个急躁的小鬼过来。”
胡掌柜带着歉意弯了弯身子,恭敬回道:“大王,这件事不管怎么看,也怪不到小坊主身上。”
“哼。”雀王碰了壁,忿忿然对黑衣人令道,“赶紧把事情解决了!”
“是,是!”黑衣人吓得浑身一抖,说话也不利索了。
“小哥,你看这样如何,”玉壶冰此时打圆场道,“这局就算我们三人都弃牌了,这位姑娘独赢一千五百两银子。”
我看向胡掌柜,他点了点头,我这才坐了回去,“既然你这么说,那就——”
“不需要。”淡月一边说,一边亮出了自己的手牌,“你们本来就赢不了这一局。”
淡月的牌型是上44479,共计112点。
黑衣人和玉壶冰相视一眼,都没有说什么。
凡事都喜欢较劲,这既是淡月的优点,也是她容易被利用的地方。
倒是雀王对这戏剧性的一幕兴趣十足,“哈哈哈……小姑娘,你这个性,本王非常喜欢,不如你也到本王这里来,替本王打牌吧,哈哈哈……”
“想都别想。”淡月瞪了雀王一眼,干脆地拒绝了。
“哼……”雀王再次碰壁,悻悻然闭上了嘴。
牌局继续。很快就轮到我坐庄了。
我接过盒子,发现它比寻常的竹盒要沉得多,试着摇了摇,手腕很快就有了累的感觉。
雀王这时又笑了起来:“小子,这盒子是本王特制的赌具,想要通过摇牌来出千是不行的,哈哈哈……”
出千吗,这简直是对我的侮辱。
我没有搭理雀王,挽起袖子,双手捧着竹盒摇了起来。声音杂乱无章,淡月低头叹气,玉壶冰和黑衣人则嗤笑不语。
摇到一半,我忽然停了下来,将竹盒放在了桌子上。
“怎么了?”淡月问道。
“这玩意儿摇起来太累了,坐几圈庄家,手都要断掉。”
“那你想怎么样?”
“不如这样好了。”我提议道,“横竖都是赌,不如我们赌大一点。一局一千两,不,一局三千两银子。”
“你疯了吗?”淡月一听,“刷”地站了起来,“你还嫌输得不够快?”
我笑着回应道:“你如果认定了会输,五百两一局和三千两一局,有什么区别呢?”
淡月不甘心地攥起拳头,盯着我没有说话。
我便转头问胡掌柜:“胡大哥,一局三千两,你可以接受吧。”
胡掌柜沉吟了一会,低声应道:“可以。天色不早了,早点结束吧。”
“你们二位呢。”我又问玉壶冰和黑衣人。
他们没有吭声,却听雀王说道:“狂妄小徒,本王应了。”
“好。”我重新抱起竹盒,感觉力气又回来了。
然而发出来的牌却很糟糕。
上345带下23,牌河是上七和下一。正手是下二换上七,但这样做的效果也不会太大,还不如让给淡月去换。
“不换了,”我咂了咂嘴,将手牌推到中央,“弃牌。”
听到这话,玉壶冰和黑衣人都很吃惊,淡月更是气愤,眼珠里仿佛要冒出火来,似乎在说:你把赌注搞到三千两,然后就是弃牌?
但是淡月并没有爆发,她强忍着情绪,换走了牌河里的上七。
转眼就到了开牌阶段,黑衣人再次胜过淡月,拿到一位。
短短半盏茶的工夫,我们就输了一千二百两白银。
一圈结束,我借口去茅厕,溜到了大殿外。不一会,淡月也跟了出来,发现我在望着夜空发呆,跺着脚叹道:“我都急死了,你还有心思看夜景。”
我拍了拍身边的位子,示意她坐下,“着急也没用,只要他们继续通牌,我们就没有胜算。”
“你看出他们通牌了?”淡月俯下身子,着急问道。
“感觉到了,但是没看出来手法。”“那有什么用!”“不过,我们可以想办法逼他们露出马脚。”
我示意淡月将耳朵凑过来,小声耳语了几句。
淡月听完,一脸困惑地看着我,“这样有用吗?”
“有用没用,试过了才知道。”我笑着说道。
再次回到大殿,我径直来到黑衣人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大哥,我发现你这个位子很火啊,能不能让给我坐?”
黑衣人一怔,旋即怒喝道:“你想坐就坐?”
“你不让,我就不玩了。”“你——”
玉壶冰这时候制止了黑衣人,“既然小哥想坐,你就让给他吧。”
“切。”黑衣人不甘心地站了起来,一屁股坐到了我原来的位子上。玉壶冰跟着起身,想要坐到黑衣人的下家,谁知淡月更快一步,“我的位子,可不会让给你喔。”
玉壶冰欲言又止,又坐了回去。
很好,这样就阻断了他们直接喂牌的机会。
还是淡月先坐庄起牌。跟第一圈不同的是,淡月换完牌,到玉壶冰的时候,她犹豫了。
半晌之后,她取出一枚上六,换走了牌河的下二。
又是这种诡异的换牌,看样子上六应该是黑衣人想要的牌。我没做多想,从手牌里取出一张下二,换走了玉壶冰的上六。
换完之后,黑衣人死死盯着牌河,半晌没有动作。
“怎么了,大哥,到你了。”
“切。”黑衣人拿走了牌河的另一张上二,放下来一张下三。
进入开牌阶段。淡月率先亮出手牌,上566带下13,共计30点。
接着是玉壶冰,手牌是上334带下12,共计17点。
果不其然,如果她保留上六,舍弃下一,换走上二,手牌就是上23346,共计36点,本该超过淡月的点数。
我亮出手牌,上23678,共计26点。
最后是黑衣人,上2468带下4,共计16点。
“哎呀,这次大家的牌都很小呢,没想到30点也能拿到一位。”我刻意调侃道,“大哥,你这手烂牌,是我就直接弃掉了。”
“你——”黑衣人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输赢乃常事,小哥何必挖苦我们。”玉壶冰很直爽地收起竹片,准备开始下一局。
话虽如此,但就这一局,我和淡月就赢回来了六千两白银。
淡月向我投来欣喜的眼神,似乎在说:这下就抓住他们的软肋了。
我报以淡淡的微笑:赌局这才刚刚开始。
到玉壶冰坐庄。起牌完成后,她再一次陷入了深思,最后取出一枚下七,换走了牌河的上四。
我接着取出一枚上三,换走了玉壶冰的下七。
黑衣人再次愣住了,这次的视线盯在我身上,似乎觉察到了我的意图。
“大哥,我们在打牌,你集中点精神啊!”
黑衣人气得咬牙,将手牌一推,“我弃牌。”
“我也弃牌。”玉壶冰跟着说道。
就这样,淡月连牌都没有换,我们就赢下了这一局。
胡掌柜这时候乐得不可开支,搓着手向雀王说道:“大王,看来运势向我们这边流转了啊。”
雀王想说什么,却捂着嘴直咳嗽,宫女连忙过来替他拍背,他一把推开宫女,大喝道:“把那个给我拿来!”
“是!”宫女从地上爬起来,急匆匆地奔去了里屋。
不多时,宫女带回来一只炉鼎和两枚纸包,她拆开纸包,将里面的碎叶倒进炉鼎,生火点燃,恭敬地递到了雀王面前。
雀王颤巍巍地捧住炉鼎,鼻子对准炉鼎上的小孔,深深地吸了一口。
“啊——”雀王陶醉地长舒一口气,脸上的红晕又深了一层,“才输了一万两银子,还早得很呐,胡老弟。”
胡掌柜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
玉壶冰和黑衣人都悄悄伸手捂住了口鼻,我则直直盯着炉鼎,冷声问道:“大王,那个炉鼎中的东西,该不会是千日醉吧。”
雀王一怔,咯咯笑了起来,沙哑的声音听上去莫名骇人,“小子,你知道的还不少。”
千日醉,是产自西州的一种草药,其香味独特而悠长,能持续数日不散。焚烧之后有镇静的效果,但是过量吸入会使人产生幻觉,如同醉酒一般呓语、痴笑或者酣睡,千日醉因此得名。
在西州境内,千日醉受王府管制,药铺只能少量制售,而在其他三州,则通常以另一种身份流通:迷幻药。
看到雀王贪婪吮吸的样子,不难想到他为何会如此枯槁了。
“小哥,到你坐庄了。”玉壶冰的声音惊醒了我,我接过竹盒,感觉它比刚才又沉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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