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桓公死后,他的世子昭被易牙和竖刁驱逐,跑到了宋国。宋国这时候的国君是宋襄公,曾经受齐桓公和管仲的委托照顾世子昭。有人说齐桓公和管仲之所以选择宋襄公照顾世子,是因为宋襄公很仁义,但这看上去不像是管仲能干的事。管仲的理想是让诸侯对齐国“就其利而信其仁、畏其武”,应该不会不考虑利益和武力而空谈仁义,所以这里面可能还有其他的原因。
不过,宋襄公的确是素有仁名的。在他还是世子的时候,曾经让位于自己的庶兄目夷(子鱼),得到过“能以国让,仁孰大焉”的高度评价。但他是不是真的仁义也不好说,因为他还没等给父亲宋桓公下葬,就去参加了齐桓公组织的葵丘之会,所以《春秋·釐公九年》不称他为“宋公”而称呼他为“宋子”,《谷梁传》解释说:“礼,柩在堂上,孤无外事。今背殡而出会,以宋子为无哀矣。”
现在,齐国发生诸公子争立之乱,驱逐了世子昭,宋襄公没辜负齐桓公和管仲所托,决定武装护送齐世子昭回国即位。这虽然算得上是讲信用,但却有“伐丧”的嫌疑,授人以柄暂且不说,是不是称得上仁义也很值得画一个问号。
周襄王十年(宋襄公九年,鲁釐公十八年,前642年)春,宋襄公联合卫国、曹国、邾国伐齐。齐人畏惧,杀了易牙和竖刁所立的公子无诡,打算接纳世子昭,但齐桓公其他的四个儿子不乐意,组织人马跟宋军打了起来。夏五月,“宋败齐师于甗(yǎn,今山东济南历城区)”,这才把世子昭立为齐君,这就是齐孝公。
霸主齐国的君位之争要靠宋国的武力来摆平,这令宋襄公膨胀了起来,觉得自己应该成为新的霸主。周襄王十一年(宋襄公十年,鲁釐公十九年,前641年)春三月,大概是因为滕国不服,他把滕宣公抓了起来;夏六月,宋国组织曹国、邾国、鄫(zēng)国在曹国会盟,鄫国的国君来晚了,宋襄公命令邾国把他抓起来祭祀社神;大概曹国对此表示了不满,当年秋天,宋襄公不顾刚签订的盟约,又派兵包围了曹国。
这一连串行为完全称不上仁义,说是倒行逆施还差不多。这引起了人们对齐桓公的思念。当年冬天,在陈国的倡议下,鲁国、陈国、蔡国、楚国、郑国在齐国会盟,“修桓公之好也”,可见大家对宋襄公并不感冒。
可是宋襄公已经鬼迷了心窍,一心想要做霸主。他大概觉得齐孝公是自己所立,一定会支持自己,只要再联合上楚国就会得到诸侯的承认,所以在周襄王十三年(宋襄公十二年,鲁釐公二十一年,前639年)跟齐楚两国盟于鹿上(今安徽阜阳阜南县南,或说今山东菏泽巨野县东南),“以求诸侯于楚”。他也不想想,楚国自己还想称霸呢,怎么可能会帮助宋国?这是典型的与虎谋皮,所以他哥哥目夷说他这是“小国争盟,祸也”。
果然,在当年秋天宋、楚、陈、蔡、郑、许、曹等国参加的盂(今河南商丘睢阳区)之会上,宋襄公被楚国安排伏兵抓了起来。《公羊传·釐公二十一年》说,会盟之前,目夷觉得楚国是个不讲信用的国家,劝宋襄公带兵前往,可是宋襄公不听,理由是他跟楚国约定的是乘车之会而不是兵车之会,不能不讲信用。跟小国会盟飞扬跋扈,跟大国会盟却又忘了自己是怎么对待小国的,毫不担心大国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已经不是讲不讲仁义的问题,而简直就是愚蠢了。
楚国抓住了宋襄公,乘机攻打宋都,但却由于目夷率军抵抗而没能得逞。于是楚国威胁宋人说要杀掉宋襄公。宋人不吃那一套,回复说:“赖社稷之神灵,吾国已有君矣。”打也打不下,吓也吓不住,杀了又没用,关着还费粮,楚国没有办法,只好在当年冬天把宋襄公给放了。
这回宋襄公该吸取教训了吧?不,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宋襄公大概认为楚国没能攻下宋都,代表宋国的武力足以跟楚国抗衡,而齐国则是他当年拥立齐孝公时候的手下败将,自然更不在话下,所以他并没吸取教训,反倒更坚定了信心,决心武力争霸。
第二年,也就是周襄王十四年(宋襄公十三年,鲁釐公二十二年,前638年),由于郑国亲楚,宋襄公联合卫国、许国和滕国伐郑。楚国为救郑而出兵伐宋,上演了一次春秋版的“围魏救赵”。宋国不得不回军拒楚,与楚军相遇在泓水(今河南商丘拓城县北)。
在这场泓水之战中,宋襄公表现出了惊人的愚蠢。当时楚军尚在渡河,目夷说:“敌众我寡,应该趁这个机会发动攻击。”宋襄公说:“君子不乘人之危,等他们过了河再说。”楚军过河后,阵型还没排好,目夷又说:“敌众我寡,不能等他们排好阵型。”可宋襄公还是不同意进攻。不难想象,等到楚军列好阵势,等待宋军的就只能是大败了。
这一仗,宋襄公的贴身护卫全部战死,他自己的大腿也受了重伤,宋军更是损失惨重,但就是这样,他也不承认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替自己辩解说:“君子不伤害已经受伤的敌人,不俘虏头发花白的敌人。古代打仗,不利用险要地形,我虽然是亡了国的商朝后代,但也不攻击没排好阵型的敌人。”
宋襄公这完全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忘了他的老祖宗武丁和妇好就玩过利用地形的伏击战。对此,目夷说:“这是根本就不知道战争的目的。战争以获胜为目的,讲究那么多,不如直接给敌人当奴仆好了,还打什么仗呢?”两相比较,看来当年要是真让目夷继承君位,宋国的国运应该会好很多。
泓水之战的第二年(周襄王十五年,宋襄公十四年,鲁釐公二十三年,前637年)春天,正所谓墙倒众人推,宋襄公所立的齐孝公也来趁火打劫,以宋国当初没参加缅怀齐桓公的会盟为借口,发兵包围了宋国的缗邑(今山东济宁金乡县东北)。我们不知道宋襄公作何感想,估计应该是又羞又恼。同年五月,他腿伤发作,与世长辞。
宋襄公的霸主梦没做成,而他虚假的仁义却从此成了历史的笑柄。《谷梁传》批评他“失民”,谓之“以其不教民战,则是弃其师也,为人君而弃其师,其民孰以为君哉”,认为他的行为是“信而不道”。这话完全就是《论语·子路》“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的翻版,东汉郑玄解释说:“教民习战而不用,是亦不教也”,看来也只有那些比宋襄公更迂腐的蠢货才会称赞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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