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楚“湛坂之战”以后，楚国暂时消停了下来，晋国没了南顾之忧，形势对齐国更不利了。可是不知道齐灵公是没意识到这个情况，还是他根本没把这种不利当回事，在晋国取得“湛坂之战”的大胜后不久，当年（周灵王十五年，晋平公元年，齐灵公二十五年，鲁襄公十六年，前557年）秋天他就再次兴兵伐鲁，包围了鲁国的郕（chéng）邑（今山东泰安宁阳县北）。
齐灵公不怕激怒晋国屡次伐鲁，看上去一副很厉害的样子，但其实他只是外强中干。当鲁国的孟孺子速（孟庄子）率军赶来截击齐军的时候，他连打都没敢打，丢下句“这个人喜欢逞勇，咱们避开他以成就他的名声”便主动撤军了。冒着得罪霸主的风险，兴师动众攻打鲁国的目的竟然是为了替别人成名，他给自己找的这个逃跑理由实在是令人哭笑不得。不难想象，有这么个智勇双残的国君，齐国要是真的跟晋国发生战争，一定会倒大霉。
鲁国几次三番遭到齐国的攻击，实在是气不过，只好派大夫叔孙豹去寻求晋国的帮助。按理说，作为刚刚跟诸侯们盟誓要“同讨不庭”的盟主，晋国应该带头践行盟约才对，可是晋国人却推脱说：“由于还没举行奉晋悼公灵位入太庙的禘祀，再加上百姓们也需要休养生息，所以爱莫能助。”
叔孙豹闻言后颇为不满，说：“我郑重的前来请求救援，是因为齐国随时都会发动攻击，我国处在朝不保夕的危险中，每天人们都引颈西望，盼望晋军早日来救。要是等到你们有空的时候，只怕已经来不及了。”
晋国想要打别人的时候，总是征召诸侯们帮忙，现在盟友需要帮助了，他们却耍起了花活。遇到这么个盟主，估计叔孙豹的心是拔凉拔凉的，但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放弃努力，而是直接去找了晋国的中军将荀偃，二话不说直接吟诵起了诗歌《祈父》：“祈父！我是君王的卫兵。为何让我去征戍？没有住所不安定。祈父！我是君王的武士。为何让我去征戍？跑来跑去无休止。祈父！脑子确实不好使。为何让我去征戍？家中老母没饭吃。”
《祈父》这首诗今天收录在《诗经·小雅》里，表达的是周朝的王都卫士被征调远征，久而不归的不满情绪。叔孙豹冲着荀偃吟诵这首诗，显然是翻起旧账来了：我们鲁国是周公的封国，你们晋国凭什么调动我们今天打郑国，明天打楚国，后天又打秦国？言下之意是，老子当初那么帮你，现在轮到你帮老子了，你好意思袖手旁观吗！
荀偃的脑子当然很好使，他马上就明白了叔孙豹的意思，面子上挂不住，只好赔礼道歉说：“我知道我的罪过了。怎么敢不听从您的意见，共同分担社稷之忧，而让鲁国陷于那样的境地呢。”算是答应了鲁国出兵相救的请求。
获得了晋国头号人物的承诺，叔孙豹还不算完，又去找了晋国的二号人物中军佐士匄（gài），办法还是一样，见面二话不说，又吟诵起了《鸿雁》的最后一章：“鸿雁翩翩空中飞，阵阵哀鸣声嗷嗷。惟有那些明白人，知我唱歌因辛劳。惟有那些糊涂虫，说我闲暇发牢骚。”
《鸿雁》也是《诗经·小雅》中的一首诗，这最后一章的意思也很明显，就是说你要是明白人，就应该知道鲁国为实现晋国的霸业做出了多大贡献，不然你就是个认为我乱发牢骚的糊涂虫。士匄不是个糊涂虫，也赶忙表态说：“有我士匄在，怎敢让鲁国得不到安宁。”
不过，要是我们认为有了荀偃和士匄的承诺，晋国就会立即出兵救鲁伐齐，那未免就太图样图森破了，因为他俩所谓的承诺并没约定日期，所以毫不妨碍他们按照既定方针让百姓们休养上个两三年，等晋悼公的禘祀完了以后再出兵。事实上他们也正是这么做的。叔孙豹的诗吟得不错，但其实什么作用也没起，他还是被忽悠了。
我们不知道晋国这样做到底是真的需要积攒力量，还是想要让齐鲁两家先斗个两败俱伤，或者是二者兼而有之。我们知道的是，齐灵公根本就没把鲁国向晋国求援当回事，仍然一如既往地坚持伐鲁，就像得了偏执狂一样。
第二年，也就是周灵王十六年（晋平公二年，齐灵公二十六年，鲁襄公十七年，前556年）的秋天，齐灵公卷土重来，又发动了对鲁国的战争。这一次，齐国兵分两路，西路军由晋灵公亲自率领，包围了桃邑（今山东济宁汶上县东），东路军由大夫高厚率领，包围了防邑（今山东临沂费县东北）。
齐军的声势挺大，但战力却实在不敢恭维，因为在齐国的包围之下，防邑守将郰（zōu）叔纥（hé）、臧畴、臧贾竟然能率领三百甲士趁夜突出重围，把城主臧孙护送到了旅松（地望不详，当在防邑附近），然后又连夜返回，再次杀透重围回到了防邑城里。
郰叔纥等人之所以要把臧孙送到旅松，是因为鲁国的援军到了这个地方。让重要人物待在具有机动能力的野战部队中，不管怎么说也比让他待在围城中要安全得多，所以这个想法本身没有什么问题，问题是他们怎么就那么自信，相信自己一定会毫发无损的把臧孙送出去。说实话，我们不知道他们自信的来源。猜测起来，既然围城中的人不仅知道援军到了，而且还知道到了哪里，那估计是有人告诉了他们，也就是说，在这之前应该是有人干过杀透重围进城报信的事，这让他们有了复制这个行为的底气。
这个底气应该还跟郰叔纥有关。郰叔纥，子姓，孔氏，名纥，字叔梁，所以也被称作叔梁纥，是孔子的父亲。孔子当然是国史中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但这个时候他还没出生，所以在这儿孔子还只是个题外话，题内话是：郰叔纥能征惯战，力大无穷，是春秋时期鲁国著名的战将。周灵王九年（晋悼公十年，鲁襄公十年，前563年）晋国率诸侯围攻偪（bī）阳（今山东枣庄台儿庄区西南）时，郰叔纥上演了一出“力举千斤闸”的大戏，使攻入偪阳城的联军士兵逃脱了被关门打狗的厄运，因此他曾被誉为“有力如虎者也”。我们不难想象，如果有人能透围而入，那这个有着老虎一样力气的人一定不会怀疑自己也能透围而出。
当然，以上都是猜测，没有任何的史料根据，也许郰叔纥完全不需要谁来给他打个样，就仍然会有迷之自信也说不定，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他的自信来自哪里，把臧孙送到旅松都是多此一举的事，因为齐国人见到防邑内有守军外有援兵，便主动撤围回国了。
齐国人走了，邾国人又来了。这年冬天，邾国因为齐国的原因再次侵入鲁国南部边境。他们的国君去年三月被晋平公在“湨（jú）梁（今河南济源市西）之会”上抓了起来，到这年春二月便离开了人世，也不知道是死在了囚禁之中，还是被释放回国之后才死，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要说邾国因此对晋国心怀怨恨，应该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没准正是这个原因让他们更愿意听从齐国而不是晋国，但不得不说的是，他们对当前局势以及齐晋实力的认识有些太水了，还没有意识到把自己跟齐灵公绑在一架战车上是件非常危险的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