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年少时的欢喜还是我年少时的悲戚
我和林小鱼认识的时候，我们都还是穿着开裆裤的小小人儿，而现在，我早已胡渣青涩，而她……我终是不知道她的近况了。
（1）
“林小鱼，乘法口诀表会了吗？肯定不会吧，你这个笨蛋。”我记得那天，我和同社区的小男孩们踢完足球回来，就看见林小鱼坐在长椅上，手里攥着一张小纸条，都快揉搓烂了，我一猜就知道，一定是下午数学老师给留的作业。
“二七十四，三七二十一，四七二十八，五七……五七……”
“五七三十五啊，笨蛋林小鱼！哈哈！”我见她“五七”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就替她说了出来，还不忘顺便嘲笑她一下。
“我知道！你才是笨蛋，五七三十五，六七四十二，七七四十九……七八……七八……七八什么啊，啊～”本来现在旁边想看她笑话，结果怎么背着背着就哭了呢？
“哎呀，林小鱼，你干嘛哭呀，哎呀哎呀，你别哭，你别哭，他们以为是我欺负你呢，你别哭啊……”那时，因为林小鱼的眼泪，我第一次感受到不知所措。
“啊……啊……我就要哭！我背不出来，我妈妈……我妈妈就说不让我回去！啊……我不会，我不会背……”林小鱼哭着哭着直接就扯开嗓子哭了。
旁边好多人往我们这边瞅，真是麻烦，“你别哭别哭了，我我……我来陪你背好了，我陪你背好了，哎呀，别哭了。”我拿着自己的脏爪子，把林小鱼的脸抹的一条一条的黑杠杠。
“陈阳……啊～你说我是笨蛋，我不要和你玩儿，啊……”林小鱼哭的一用力，“啵”一个鼻涕泡破了。
“哈哈哈，哈哈哈，林小鱼，你冒鼻涕泡了！哈哈哈……”
一个鼻涕泡，换来我们的和平相处。
“七九多少？”我手里握着林小鱼的小纸条，但根本就不用看，因为我都会背。
“六十三。”
“五五呢？”
“二十五。”
“……”问到五八的时候，林小鱼卡住了，“哎呀，是四十啊，你个笨蛋。”
“……我饿了。”林小鱼抓抓肚子，低头小声的说。
我抬头看看四周，都开始黑了，“再陪你背一遍，然后你就回家吧。”
我记得最后的一遍没有背完，好像是因为林小鱼的妈妈找来了。
“你是小鱼的同学？”林妈妈一手牵着林小鱼，一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嗯。”我点了点头。
“天很晚了，你快回家吧。”
“嗯，阿姨再见。”我没有和林小鱼打招呼，感觉她还是挺不待见我的，嘴巴撅的可高了。
如果你要问我，小学的事情记得最清楚的是什么，我一定毫不犹豫的回答你：欺负林小鱼。
我嘲笑过她笨，拿着自己的满分试卷在她面前得瑟过，也喜欢和别人一起骂她假小子，总留短头发，甚至在她第一次穿裙子的时候，掀过她的裙底。总之，能欺负她的事，我都一样没少干。以至于往后，她成了我年少时的悲戚。
（2）
升初中的那年暑假，林小鱼开始长成为一个大人。
“陈阳，我……我肚子疼。”林小鱼走着走着就慢了下来。
“肚子疼？不会是要上厕所吧。”我忍不住想笑。
当然，我的话换来了她的白眼，“好疼……”林小鱼皱着眉，蹲了下来，“陈阳……”
“哎……林小鱼，你……你真不舒服啊？那我……我们……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我一看林小鱼疼得都皱起了眉头，也不像假的，赶紧也蹲在了她旁边。
“嗯。”
得到了林小鱼的许可，我便扶起她，慢慢往前走。
“别看了。”
“不要指指点点，人小姑娘估计不知道呢。”
“要不要去提个醒？”
“……”
我们一边走，就一边有人看着我们，还嘀嘀咕咕的。
“林小鱼，他们好像在说你。”
“林小鱼……”见她久久不回应我，我又喊了一声，还是不应我。
“小伙子，搞件衣服给你姐搭着。”寻声我就看见身后一个阿姨在叫我。
“啊？”我姐？林小鱼是我姐？凭什么，不就是比我高点蛮，怎么就成我姐了？
“搞件衣服给你姐搭着。”
我循着阿姨的视线，头往后一伸，便看见了点点红色，“哎呀，林小鱼，你屁股怎么流血了！”一慌张，我就忘了林小鱼已经疼得听不见我叫她了。
“哎呦，小伙子，你不要瞎叫啊。”阿姨被我这一叫唤，估计是气到了。
“啊，对不起啊，对不起啊。”我向那个阿姨尴尬地笑了笑。
虽然那时我不知道那血迹是怎么回事，但一看到林小鱼逐渐苍白的脸色，也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一想到她是个女孩子，血迹的位置又很不正常，就把外套脱了，系在了她的腰上，搀扶着她走了一小段后，我实在受不了了这速度，干脆将她背在了背上，说实话，林小鱼瘦，很瘦，骨头都硌着我背疼。
后来将她交给林阿姨后，我许久都没见着她的影子了，她也不说还我衣服，害我被我妈骂了一顿，非得说我玩疯了，把衣服给弄丢了。后来我感觉她在躲我，大概是有些尴尬吧，但没事，反正开学也能遇见的。
（3）
初中的时候，我喜欢上了林小鱼的头发，可能是因为长长了，前所未有的长。
“哎，要不要我给你作弊啊？林小鱼。”我坐在她后面，伸手越过一排课本，拽了拽她的头发。
“不需要。”林小鱼把手伸到后面，打开了我的魔爪。
“真不需要？那你这次数学考试肯定得翘翘了，那老头肯定得叫你妈过来，然后一起骂你，乖乖，估计你又得哭兮兮的了，啧啧……”我拽着她的头发摇来晃去。
“陈阳！成绩好了不起啊！我怎样要你管！”林小鱼回过头，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转回去的时候，没忘记把头发甩到前面去了。
我悻悻然地将手缩了回来，林小鱼，你就知道对我发火！我瞪着她的背，都快给我眼睛瞪裂了，她都一直低头写作业，也没见她回头看我一眼。哼，算你狠。
学校没有晚自习，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就可以回去了。我坐在林小鱼后面，左等右等，也不见她有回家的打算，没办法，我也只好重新打开书包翻出作业。
写了整整两张纸，抬头伸懒腰的时候，发现天都黑了，“喂，还不回去啊！你不会还在生我气吧。”我踹了一下林小鱼的凳子，结果她书包一拎，夹了两本书就往外走。
“哎哎哎，你怎么不等我啊！”我慌忙地收拾书包，把教室门锁了，才去追林小鱼。
“你等等我，林小鱼，你等等我，你脚上踩风火轮了啊，走那么快干什么。”我严重怀疑她是一路跑到这，中途走路休息休息的。
“怎么？陈大聪明要和我这个渣渣一起走啊，不怕智商掉线啊。”林小鱼眼睛直视前方，和我说话既然连个余光都不给我！
“那哪能呐，智商掉线那至少也是第三，全校第三啊。”我朝她晃了晃三根手指。
林小鱼撇了我一眼，不再说话，反而加快了速度。
“你今天怎么了啊，我承认上午是我不对，我道歉，我道歉好了，你别生气了行不行？”我跟在林小鱼旁边一直说好话。这臭丫头，最不喜欢看的，就是她臭着一张脸。“好你个林小鱼，傲娇了还是怎么了啊，好话也说了，你爱气就自己气去，我懒得搭理你！靠！”气到不行，直接走到林小鱼前面去了。等我听不到林小鱼的脚步声了，就故意放慢了速度。
“陈阳。”终于她憋不住开口说话了，我就知道。
“干嘛？”我停了下来，可没打算回头原谅她。
“中考你要填哪个学校？”
“那还用说啊，肯定是市一中啊。”市一中，是我们市最好的高中，除了它，其他高中都没什么可比性，然而，它也非常难考，每年只收六百名学生，也就是为了生源质量。
“嗯。”林小鱼简单的一个鼻音却让我的心一颤，我去市一中，那林小鱼呢？她去哪？我转过身，想问她，却发现她在刚才的位置，没有挪动半分。
多年后我依旧记得，那晚路灯拥抱下的林小鱼，透着的失望与无奈，成了整个夜晚唯一的点缀，便让我记住了那天夜晚很多年。
“林小鱼。”我想咽一口口水，却发现嘴里早就干了。“林小鱼，你……”
“陈阳，我们快点走吧，这么久没到家，估计我妈得着急了。”林小鱼跑到我跟前，把我转过去，推着我往前走。
往前走去哪呢？林小鱼，没有你的地方，我甚至感受会到枯萎的气息。
好快就到她家楼下了。
“我先回去了，拜拜。”林小鱼向我挥了挥手，像极了作别时才会有的弧度。
“等等。”在林小鱼钻进楼梯前，我叫住了她，“呐，这是我的数学笔记还有错题集，这几天你看看吧，考不考的及格我不敢保证，多个二十来分总是可以的吧。”我将书塞进她怀里后，便朝自己家楼下走去。
那次林小鱼的数学第一次及格了，老师表扬了他，说继续努力有望考上普高。那时候我就在决定，只要林小鱼考上了普高，我就去她的学校。
六月中考，紧接着分数下来了。
“林小鱼，考上没？考上没？”我立刻给林小鱼打了电话。
“嗯。”但她却平淡的不像是她的中考。
“你要填那个学校？我也去！”我按耐不住的兴奋，归结为一句话就是：林小鱼考上了普高，我们又可以一起了。
“陈阳，你疯了！和我一起干什么？你分数肯定能填一中！不要瞎填！听到没有？”我以为林小鱼会很开心，没想到却是这样极力拒绝，“听到没有！陈阳？”
“……嗯，听到了。”
挂了电话后，我坐在书桌边，望着窗外，白云在空中漂浮，却不掉下来。“我为什么要和林小鱼一起”突然，这个问题撞入了我的脑子。为什么？因为我们从穿开裆裤就在一起，已经成了习惯了吗？
“陈阳！你给我出来！陈阳！”我妈突然在外面喊我。
我慢吞吞的打开了房门出去了，“怎么了，妈？”
“你好小子啊！你要敢乱填志愿，我不打死你！”我妈坐在沙发上，恶狠狠地对我说。
“谁和你说的？”我简直问了句屁话，肯定是林小鱼！
“小鱼说，你在学校谈恋爱了，还要和人填一所学校！你说，是不是真的？”
谈恋爱？和谁？林小鱼？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妈，是金子到哪都能发光，我……”
“狗屁！你考的上一中为什么不去？你要敢乱填，我……我……我就打死你！”老妈跳了起来，冲到了我面前，揪住了我的耳朵。
“分是我考的，我想填哪就填哪！”我捂着耳朵不愿放弃，“你松手！松手！”我挣扎的太厉害，从老妈手里挣脱了。
“你要敢乱填，你就给我滚！”老妈指着门的手，一直在颤抖。
我不甘示弱的瞪了老妈一眼，转身开门出去了。
这张长椅已经破旧不堪，漆都掉光了，看着那些并不高的楼，墙壁上都是斑驳的时光痕迹，点点青苔，还有绿油油的爬山虎遮住的裂缝，听说，这边很快就要拆迁了。
夜越深，蚊子也逐渐多了起来，我起来晃悠晃悠，到了我家楼下，三楼还亮着灯，我低头叹了口气，进去了。
我旋转钥匙的声音在楼道里响起，闷闷的一声“咔”门打开了。
“妈……”我进了屋，老妈还坐在沙发上。
“阳阳，妈求你了，不要耍小脾气，好吗？妈和爸供你上学不容易，你不能……不能……”老妈的声音逐渐哽咽。
“嗯，我知道了妈。”
最后填志愿的那天，老妈和我一起去的，等我把填着一中的志愿纸都交上去了，也没见到林小鱼，估计她早就来过了吧，又为了躲我。
（4）
从暑假补课开始，我妈就在一中附近租了房子，我们就没怎么回去过，和林小鱼的联系，就靠手机维系了。
“林小鱼，你们女生是不是都喜欢南方啊？”我在QQ上找林小鱼，上次聊天还是上个周末了。
“差不多吧，南方美啊。”很快得到了她的回复，“干嘛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哼，我们班的千年老二给我写了封情书，希望我高考和她一起去南方，真是，我喜欢北国啊，北国下雪啊，我干嘛去南方，还和她一起，笑死人了。”
高考结束，我填了南方的学校，在南京，我想林小鱼会喜欢这里的，因为她喜欢楼台烟雨。
“林小鱼，你填哪了啊？”
“南方啊，我要去看楼台烟雨。”
嗯，我就知道。
填完志愿，老妈把房子退了，我们回去了，但，不再是原来的家。
“儿子哎，你看看我们新家是不是很棒？那个朝太阳的屋子给你，然后……”
“妈……”我打断了老妈美好的想象。
“是这样的，老家拆迁了，我们就搬这来了，当时你就快高考了，我和你爸就商量先不和你说了。”老妈一边拉着窗帘一边和我说。
那林小鱼呢？搬去哪了？我掏出手机想问她，消息栏里的她还留着一句再见。再见，我要问她吗？算了吧，以后还会遇见的。
暑假我去老家那边转转，房子都拆了，一片废墟。
我们在网上聊着新家，却都没问对方在哪，可能她也想我一样，期待再一次的见面。
九月，我坐火车去了南方。
“林小鱼，我在南京鼓楼区，你在哪呢？”我整理完床铺，送走了爸妈，就迫不及待地给她发消息。
很久很久，她才回我，说她不在南方。
不在南方？去哪了？
当我终于鼓起勇气问她的时候，她再也没回我。
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们就这样断了联系。我习惯清空消息栏，但我舍不得清除她，我多想每次看过去的时候，能看到一个红色的“1”。
没了地址，没了联系方式，我们再也碰不到面了。
（5）
大学都毕业了几年，终于参加了一次高中聚会。
这算不算时隔多年，再一次遇见林小鱼？
“林小鱼……”送林小鱼回家的路上，我从后面抱住了她，“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不见了，林小鱼……”
“陈阳……”
把林小鱼送上了出租车，看着车尾最终消失在夜色中，我却不想走了。
她结婚了。
我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再回我消息。
林小鱼，你在我的消息栏里，沉静了多年，我终于要把你清除了。
林小鱼，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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