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与睡眠

作者: 叫我碧萝殿下 | 来源:发表于2018-08-07 22:50 被阅读3次

    “亿万个夏季焚烧而过 没有一种蝉鸣是我的说法。”

    夏季的热浪卷走了我暗无天日的安稳睡眠,留下的是粘稠的汗与随时随地可以晕过去的虚弱体格。狭小的宿舍里,五个人的“生命”全靠着天花板上的一个泛黄的,吱呀乱叫的电风扇来维持,它麻木的摇着头,我们亦是麻木的躺在各自的床上,像躺在沙滩上的海鱼,只有风扇吹到自己时,才像个活物,快活的扑腾两下。

    睡眠在夏天是奢侈。

    每天晚上,一切都静下来,黑暗,只留着每个人脸上反射出的手机的微弱的光,喘息着,维持着彼此的生命。差半个小时零点时,我战战兢兢的关掉各种社交软件,打开闹钟确认一下开着。插上充电器,长按开关键,随着关机的两声震动,我放下发烫的手机,回归到同样焦灼的黑暗世界。

    我努力让自己轻松的进入睡眠,保持一个舒服的姿势,眼睛闭上,什么都不想。过了大概八个翻身的时间,我发现我错了,我睡不着。于是发现,我刚刚完全没有放松下来,呼吸急促,神经紧绷,脑子里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互相杂糅,生成一个幻想的怪物。

    怪物吃掉我的睡眠。

    睡不着了,我不再强迫自己进入坑坑洼洼的睡眠,睁开眼睛,看着上铺的床板,上面有我自己贴的粉红色的墙纸,旁边也是。然后我想象自己是在一片粉红色的花海里,安稳的闭上眼睛,此时,眼前已经不是一片黑暗。

    毛绒绒的粉红色光晕从黑暗的四周慢慢侵蚀我的视界,接着细小的绒毛开始增长,延伸,跌宕,粉红色渐渐被彼此吞噬,在中心处汇集成一抹巨大的白色光晕。白色是安详的颜色,我渐渐沉静下来,知道自己快要睡着了,不由暗喜,渴望白色的光晕覆盖我的全部,吞噬我,保护我。

    奇异的白光,刺眼而欢腾。我不知在咸湿的原始海洋里沉浮了多久,好似在天地混沌后初生。赤裸着,大汗淋漓的醒来,一瞬间不知道时间为何物。刚刚似乎是没有睡着,又似乎是睡着了,还做了奇特的梦。想到梦境,我痛苦地闭上眼睛,渴望虚幻的记忆碎片能修复完整的美梦,让我眩晕,哪怕是在虚空之中。

    我抬手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顺手撩了撩头发,已是汗津津,几乎沾湿了枕巾。我把枕巾掀开,头直接放在枕头上,得到暂时的清凉。夏夜,本该是清爽又自然的,是童话里老奶奶口中的繁星点点,是小女孩追逐萤火虫的童趣盎然,是山涧中的清溪,是凉席上的蒲扇,是惬意到让人不知道该做什么好,是松果落下,无人捡拾。

    可是现实中的夏夜充满了恶意,油腻而摆脱不得,幸好我自小便被生活赋予了绝佳的逃避现实的能力,能够开启幻想之门,沉浸在虚妄里。

    幻想作为我最好的朋友,存在于记忆中的每一个夏天。我躺在床上,试图通过回忆来找寻引发我睡眠的那种安详的幻想。于是我从一个夏天的晚上回想起其他无数个夏天。不知是不是身下的烧灼感起了作用,留在我脑海里的是些闷热的,有些悲伤的感觉。不对啊,我明明看见过夏夜的晴空,繁星点点闪烁在天幕;我看见过无数清风留恋在茂密的黑色灌木丛剪影中,蛙声隐约浮在荷塘深处;我看见过,湿润的土地上留下的孩子的脚印,农人归来时帽檐上带的最后一抹阳光……可是,这些美丽的回忆,为什么织不到我的幻想里?难道我不得不承认这个唯物的世界,不得不承认美丽的幻想也要受这丑恶的现实所影响吗?

    我异常烦躁,可还是不想睁开眼睛,因为一睁开眼睛,就真的是在现实之中了。我对现实最后的抗拒,就是,闭上眼睛。

    安抚自己这个夏天快要过去,竟渐渐平静下来。不知是热得要晕过去了,还是久违的睡意开始攻城,我眼前的一切挣扎错位,渐渐组成所有我熟悉的脸,渐渐成为一个无法埋在记忆里的梦。

    是更加深层次的梦。

    虽然我渴望安定,但不得不承认我的身体和心灵是一直被放逐在灵魂的荒原之中。我跑过坑坑洼洼的土路,身边两片水塘不怀好意的闪着荧荧的光;我跑过一个农人,两个妇人,三个孩童,四个路人,他们回头看我,又麻木的往前走;我跑过低矮的废弃茅屋,时间在屋顶撕开的伤口里猎猎作响;我踏过充满夏季魔法的树林,清新透明,仿佛一切都是通过泪眼看见……最后的最后,我回到老屋子里,一切都很完整,但一切仿佛都多年,好多年,没人碰过。一道阳光随我闯进屋,照见窒闷室内一团迷蒙飞舞的尘埃。每个角落的线条都被蛛网柔化,勤奋的蜘蛛在东倒西歪的家具间也织起纤细蕾丝的几何图形。

    我找到藏在屋子最深处的床,起球的灯芯绒床单上似乎还残存着温热。我慢慢爬上床,仰头,是发黄的蚊帐,小风扇吊在天花板上,孤独的转着。我感到一股奇妙的生机从我胸腔涌起,世界好像从我眼前分割成精妙的几何体。除了我躺的这张床,其他一切,都发黄变脆,马上就要凋零在时间之中。

    叹息,闭眼,等着死气延伸到床上,覆盖我,摧毁我。可是没有,黑暗的视界里,童年的幻想毫无预感地闯入我的脑海,是我寻找多时的睡眠幻像:

    四周的具体可感的一切都固化成坚硬的白色木板,缓慢的朝床沿移动,昏黄的灯泡变成亮闪闪的彩色吊灯,旋转着在刚刚镀上金粉的地板上投出七色光斑,身下不再是破旧的床单,而是柔软的天鹅绒。我感到自己头上带着小巧的王冠,粉红色蕾丝睡裙的裙摆长长的,慵懒的拖在地上。窗外是飞驰的景物,四匹白马稳健的拉着造型流畅精巧的马车,在绿色的乡间行驶着,流动着。

    我是自己的灰姑娘,我的眼睛就是水晶鞋。

    极爱这种飞驰的感觉,仿佛一切都一切在这种流动中都能保持不变。美人不会迟暮,繁花不会凋零。我幻想过飞驰的马车,也幻想过不停转动的星系,没有尽头的时空隧道……我在其中眩晕,进入梦乡。

    不知何时,我醒来,睁开眼睛,一切恢复原貌。我呼吸的仍然是废弃的房屋里的霉味,蜘蛛已经织好了网,静等猎物。低瓦的灯泡被一根细细的电线吊着,昏黄的光线进入我眼睛,成为朦胧的光斑。我起身,离开,这里已经没有什么让我留恋。

    可是,我站在床前,亲眼目睹了自己丧失掉自己的身体,她躺在床上,带着银色皇冠,灯光把她微卷的长发染成亚麻色,粉色的蕾丝睡裙精致又性感,整个人轻巧得让人不禁怀疑,床垫下会不会有个调皮的豌豆,在打扰着她的美梦?

    时间戛然而止。

    我走出门,看到她也出来了,她蹲在河对岸,正掬起一捧紫褐色天光的河水,仿佛要把即将迅速出现的黎明一并啜饮而尽。在我注视她的同时,四周的颜色越来越淡,孤寂与沉默,一切静定。

    不知过了多少个河流流淌过的时间,我走了许久,不管她,她也不管我,如今那一切岁月已在我身后。我回头一瞥,发现从远处看来,那些低矮的丘陵,广阔的平原有种扁平的二维空间感,已经开始变成它自身的图片,变成在火车站或旅游景点匆匆买下的纪念童年的明信片,变成剪报,变成我将在陌生城市拿给人看的照片,那些陌生的城市与国家我此刻尚无法想象且不知其名,我会在那些地方以陌生的语言说,“我的童年就是在那里度过的,很难想象吧!”

    我睡着了。

    但是把这些漫长而孤独的幻想置于何处,我一点头绪都没有。

    文学院员晓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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