觞
“觞公子,晚聆院以前的谱子。”陶夭虽然话很简洁,但声音甜糯,像是有汁的糖梨糕,看得出细腻匀称的颗粒,却又连在一起,最后作为整体,形状圆润,有着柔和的暖光。
“你叫陶夭?可是夭折的夭?”觞把一卷《楚辞》从书架上抽出。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正是妾身的名字。”
“此中可有特殊典故?”
“妾身自小被卖入陈府,来时年幼,已忘姓名,只因牙婆本姓陶,家在桃源,女监就给了陶夭这样的名字。”
“虽然有典可溯,但是《桃夭》说的是女子出嫁的景象,终究不太合适。”觞眯了眯眼睛,“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陶夭却是笑了,她有两个小梨涡,很是吸引人:“公子有所不知,像我们这种人,出彩了搏个好名头,有了赏,陈府算是宽厚主家,我们可以自己留着。甚至有的风头正盛就嫁了,大多是嫁给大户人家做侍妾,也多不如意。不出彩就是默默无闻,在最偏僻的角落。待到年华老去陈府赏几两银子,找个小厮配了,一辈子都是奴才胎,也是常有的事。在我们,嫁个老实本分的人,不贪图荣华富贵,只图个青春年少,一心一意过日子就万分欢喜了,但哪有几个如意的呢?女监这样起名字,就是希望我做个美满的人儿,可以有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的日子。”
虽说许多歌舞女都是这般,大家心知肚明,可是像陶夭这样说破的人又很少了。人们总是习惯漠视孤苦人,而孤苦人也渐渐漠视自己。有的人贫苦,有的人还在“何不食肉糜”,富贵人可以败落,讽刺地转换一下境地,而贫苦人,除了像郭巨一样承担着埋掉儿子的风险挖到金子,或是一路有贵人相扶,一辈子就是注定了。更何况有多少地下的金子,又有多少心善的人?
觞虽然这样想,也在怜悯着陶夭的境地,但稳了稳心神,这都是人力无法改变的,除非是王权富贵,皇恩浩荡,这也只是改变一部分人的命运。自己尚且被诬蔑为解语花妖,又有谁为自己正名?一直以来都是不公平的,与其同情别人,不如同情自己。
又何况,陶夭是美丽的,也是陈府的一颗棋子,肯定是预先叮嘱过的,拿与自己共鸣的处境来博得怜惜之心,更不可信。
“你说那牙婆家在桃源?可真有此地?”
“公子见笑了,是桃源,不是桃花源。只是那里家家户户种桃树,又是袭了陶渊明桃花源的想法,起的这样的名字。”
“想那是牙婆的故乡,不一定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吧。”觞打趣道。
“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是有的。”陶夭回忆地笑道,“那时候小,只记得自己在桃源的时候正是桃花开时,整个桃源远看就是在一阵粉红色的迷雾中,虚虚实实,影影绰绰,好看极了。”
“你且把谱子留在这,去做你的事就好。”
“妾身告辞。”
这陶夭说话有些文化素养,做事回话干净利落,打发她走她也并不拖沓,或是教导过的。陈况可真是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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