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名网友向我的专栏投稿,我觉得整体的想法很好,只是许多细节需要斟酌,所以私聊讲了十几条修改意见,结果对方便觉得我这样提意见是一种敌意,觉得我是“又蠢又坏”的人,很蠢所以读不懂ta的文章,很坏所以要扼杀ta的“发言权”。
然后我思考了很久。
我自己在网络尝试写文已有三年,一直都很喜欢收到他人的评论与修改意见建议,因为觉得如果没有这些反馈,我个人便没有成长的可能。开始时发过“征编辑”的广告,为的是找人帮我挑刺,现在的朋友们向我问起“你渴望获得什么样的支持”的时候,我也会讲到“最喜欢别人为我的文章提修改意见”这样的话。从某种意义上说,我算是一个在这方面比较有安全感的人,相信自己是有潜力的,相信对方是因为关注我、渴望我进步才会这样认真思考我的文字,也相信这种比较有深度的交流是可以促进两个人理性的互相理解与情感的互相依恋的。
但这种认为“每个人都有想要更好地认识自己、让自己的思考方式与内容离客观更接近一些”只是我个人的观念而已,放到现实中,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当下,具体的需求是千差万别的,特别地,在这个特定的文化背景之下,在习惯被父母师长领导轻视、强迫、命令之后,许多人面对“看起来比我厉害”的人会有一种潜在的畏惧情绪,会觉得这些人都是如父母一般要来给自己发布命令的,所以即使李慧敏本人是抱着想要认真交一个朋友的心态认真去讲出自己的看法,对方也会认为这是在要求“你必须按照我的命令去修改文章,否则我便会联合天下所有权威去扼杀你的发言权”。所以许多人往往表面上十分恭顺、谦虚,仿佛真的听懂了意见,但其实一直在忍,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就会拿出一种与天下弱者(或者说过去每一个受过委屈的自己)同仇敌忾、背水一战的气势。
人们都需要许多的外在承认才能获得坚实的自我承认,所谓“自信”、“坚定”等本质上都是如此。对于个体来说当这对“自我”的信心积累不够时,任何外在否定都会激起痛苦,潜在地唤醒曾经被他人伤害的那些情绪体验,从而产生“这人是有意识地想要伤害我”的感觉,并为了保护自己而说出一些过激的话。初生婴幼儿往往会将抚养者幻想成神一样的角色,认为他们是全知全能的,如果抚养者不引导孩子去理解并打破这一幻想,这便有可能一直在个体身上保存下去并泛化到一切权威身上。这些未能超越幻想的个体误以为他人会看到自己内心当中的忍耐,而且把这种忍受的痛苦看成是对对方的恩惠,结果便将对方拉到自己的内心戏里来,将自己所想象的权威角色套到对方身上并潜在认为对方就是这个样子,认为对方有必要为伤害自己而负责、有必要解释甚至道歉。结果就是,在以弱为美的文化下,人们总是倾向于把自己变弱,来获得一种“我弱我有理、别人理应理解我”的道德感来绑架别人,这固然是意识体自主选择的结果,但需要认识到的是,这些人并不是生来就拥有这样的人格特征,更多是受到了文化的影响。认识到这一些之后,我们对于自己不被理解的痛苦与愤怒会有更深刻的觉察与理解,而理解本身就是一种改变。
这种对于话语权缺失的恐惧,源于我们处于一个泛道德化和崇尚绝对平均主义的环境中。许多人从小到大虽然参与了不少对话,但真正平等的沟通、探讨却可能一次都没见过。在任何一个对话和场景中总要找出一对强势者与弱势者,或总要找一个实用目的。由于弱势者的权利和地位得不到任何保障,经常处于被无视、被伤害的处境,所以弱势者若想维护自己,同样只能借助文化符号,通过把自己变得更弱、更惨来实现对对方的控制。这种通过逃避责任来试图证明自己清白无暇的举动,这种有意无意造成自己人格的软弱和理性的不发达,本身就是一种恶。但这样的恶更多时候却被当成善来进行颂扬,便造成了许多环境下劣币驱逐良币的结果,许多略有思想的人也会觉得身边似乎处处充满不公,但听身边的人说太多“难道世界不就是应该这样子的吗”之后便会充满困惑,结果要么变成“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习得性无助的抑郁者,要么变成情绪大起大落的所谓“双向障碍”。在我看来,多数被焦虑、抑郁等情绪困扰的人都是健康人,他们感知到了所处环境的荒谬,只是暂时没有找到出路而已。而只要不停止思考,人便一直有超越的可能。
最后想再澄清一下:我很喜欢朋友们向我的专栏投稿,看到价值观相似的人,会有想要与之深刻交流的欲望。未来投稿的朋友们如果也有类似的想法的话,或许可以考虑私信我,我很愿意将自己的想法展现出来。如果期望“一字不变地被接纳”,也是可以说出来的。另外,我也欢迎朋友们对我过往及未来的任何文字提出自己的批评或是修改意见。
李慧敏,2018年9月29日,于缙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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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人本主义心理咨询师李慧敏,我相信每个人都潜在地拥有理性,都拥有创造幸福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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