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霜降。
黑铁般的夜幕比平时更早笼罩这片大地,残缺破损的小镇依旧亮起了星星灯火,人来人往的话语声在附近的几座小山丘之间回荡,但是其中仿佛没有了从前的融洽....为什么呢?
去年的第一个秋夜,空中突然泛起一阵亮光,犹如白天阳光高照那样,所有的人都走出家门或者驻足仰望时,那阵亮光转而变成刺眼的金色光辉,仿佛映照着田野里成熟的麦子与水稻。
对于农业小镇而言,这自然是十分吉祥的兆头,可紧接着下一秒,那些家伙破云而下——庞大的身躯上长满了令人厌恶的漆黑尖刺,面上只有一张无底洞般的血口,手臂上布满鳞片,前端长着尖锐的三只利爪。
这样的家伙成群的冲出金色的云层降到我们这座小镇,不由分说也不费吹灰之力的将人们当做稻草做的一样虐杀,多数人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身首异处,当惊恐的尖叫声传遍整座小镇时,街巷的地上已浸染浓郁的鲜血....
这样的回忆,每当我坐在洞口发呆时,就会自动的浮现在脑海里,仿佛像是某种命运的提醒似的,也许,确实如此。
一年来,我带着五岁的妹妹躲在镇子后山入口处的洞窟内,存活至今。
身为村镇上唯一一名有功夫的人,理应保护大家,这也是作为武者的职责所在...师父以及师兄们常常嘱托的那句:“武者,以修身养心为本,以救渡众生为任”,我一刻也没有忘。
可是....
“哥...哥哥,快..快来吃..”身后洞内的妹妹侧卧在草席上,略带些颤抖举着瘦的不成样子的小手拿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细声细气的唤我。
“嗯?这是什么?”我侧过脸,揩了眼角,确实的调整好自认为温馨的微笑朝她走去,洞内偶尔有些潮湿,视线也不太好,只点着两根蜡烛,走近后蹲下身,我看清了她手里的东西,身心如同被巨锤重重砸过的怔住——
“怎么..啦?快点吃饭啊..哥哥...”妹妹的瘦弱的脸上,双眼已有些轻微的凹陷,但仍看得出她真的在笑,带着期待。
妹妹手里抓着的,是揉成饭团形状的沙子与泥巴。
我强忍着眼眶内某种激烈想要涌出来的东西,猛地吸了吸鼻子,将那种阻碍呼吸的酸楚感消退,可都无济于事,心底愈发疼痛难忍,比被刀割还要疼,比被人捏碎还要痛的难忍。
“雨儿真乖,真的懂事了呢...哥..哥哥就收下啦,谢谢。”喉头哽咽着,我还是强摆出微笑说完这句话。从她手里接过这个饭团,好轻的手....明明应该是胖乎乎莲藕一样的小胳膊的...
妹妹缓缓地咧开嘴,眯着有些黯淡的眼睛,给了我一个平时很开心的时候才会有的笑脸,紧接着,便疲惫的闭上眼,把手缩回胸前放着,不再言语,她很累了,这我很清楚,替她盖上小被子后,我拿着饭团走出洞窟。
转身那一刻,脸上已彻底湿润,抽泣的无法自己,强忍到洞外的池塘边,才敢稍微的发出动静,妹妹的期待,那种眼神,我以为自己一直以来已经能够很自然地接受并实现她的期待,谁知会有这样的时刻到来,既没有胆量接受,更没有办法实现...
整个村镇沦陷后,听说外界也已经开始被逐渐侵蚀袭击,随即,我们仅剩的人就被那些家伙围成圈一点一点的缩小范围,逐个杀死。
牵挂?害怕?亦或是都有,我背着妹妹,拼尽极限的使用了功夫与道术,从包围圈的薄弱点杀出去,隐藏着气息,一直来到这里。
妹妹值得活下去,而我,愈发觉得自己在苟且。
半夜,哥哥觉察到了妹妹最后的微弱呼吸停止,随着她体内的气彻底散尽,他意识上接受了“妹妹已经走掉了”的这个事实,而更深层次的心底的所有,并没接受,他呆坐在角落里许久,然后爬过来,就像小时候那样,将妹妹托抱在怀中,像襁褓中的婴儿那般,他注视着妹妹安静而苍白的脸,面无表情的一直这样下去....
不知是第几个早晨,哥哥的身体也已经瘦了许多,他将妹妹与那个布娃娃一起埋葬在洞窟后面的土丘后,那些家伙却一个接一个的从天空中跳下来,分布在他前后左右,唯有血口的大脸上仿佛极为狰狞凶恶的注视着他,兴奋地挥舞着手里一根根长刀般的利爪,一点一点的靠近他。
“啊~等你们很久了,是来让我和妹妹团聚的么?在那之前...我还是杀掉你们好了,这样的话,妹妹...大家都会原谅我的吧...哪怕是一些许的...对吧?!”他的声音中透着些许微弱感,可还是站起身,手放在腰间,摆出了那副战斗姿态。
地面为之颤抖不已,怪物们感到震惊而停下脚步,草丛树木皆被强风带的沙沙作响,水面被吹的波澜不止,小小的山丘之上,这名最后的战士,艰难痛苦的放下了最后的牵挂,抱着必死的觉悟,爆发出了近似冲天的金色的生命之气。
随即,他一个箭步,冲进黑压压的那些家伙当中。
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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