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山,山里有一座庙,庙里有一个小和尚,还有一只小辣鸡。
小和尚以前本不是和尚,是个穷人家的孩子,因家里养活不起,便送到了庙里。
庙是座破庙,只有一个老和尚,长得瘦骨嶙峋,走路颤颤巍巍,眼睛却炯炯有神。
小孩子紧紧扯住父亲的衣角,不愿留下,却被一把推开。家里人生存尚且困难,既没有多余的粮食,也没有多余的情感。小男孩的父亲临走前,嘱咐他,一定要好好信佛,来世才能投胎个好人家,吃香喝辣。小孩子不懂什么是来世,只知乖乖的,便有大鸡腿吃。那东西他只是曾经闻过,很香,很诱人,如果真能吃上一口,这辈子值了。
小辣鸡生来便是辣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突然出现在庙里。破庙依然破,只有一个小和尚,身板硬朗,嘴角却口水哗哗流。辣鸡抖了抖身上的调料,昂首挺胸走了进来。它不是只撒了调料的寻常鸡,它有数十年的修行,如今得道,成了鸡精,且十分惜命。千方百计到达这里,它终于获得了解脱,找到了绝佳住所,不必每天担惊受怕,这才是鸡精渴盼已久的生活。
小和尚每天除了打坐诵经,就是盯着小辣鸡看。每次它从身边经过,小和尚都要大力吸一口气,憋住,想把气味留得久一些,涨的小脸通红。
可每当动了这个邪念,老和尚说的话就会浮现在他脑海中。他不能为了眼前的一只鸡,而放弃将来的千千万万只鸡。简单的算术,他又不是傻瓜。
小辣鸡每天在庙里走来走去,无聊的很,便想了许多,也明白了小和尚的歪心思。为什么所有人类都想吃它呢?没有一个人愿意深入它的内心,而只是馋它的肉体。是所有人类都错了吗?它知道人类是多么聪明的生物,无论是精巧的机械,还是悦鸡的艺术,都是它想都不敢想、想也不能想的神迹。它开始思考鸡生的意义,to be or not to be(生存还是毁灭)。它准备找小和尚聊一聊。
看着眼馋,吃又吃不得,小和尚对这只鸡慢慢失去了兴趣。或许它只是闻起来香呢?可若是如此,那来世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最近诵读经书的时候总会走神,老和尚说过这样不行,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也想找鸡精谈谈。
“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的肉好吃吗?”
“咯咯咯,吱吱咯咯。”小辣鸡边叫边往后退着。它还没想好如何实现自己的价值。它不能在这里牺牲掉。
“如果好吃的话,你身上为什么要撒那么多调料,遮住其本来的香味;如果不好吃,又为什么香气那么诱人呢?”
小辣鸡停住了,是啊,为什么呢?它不知道自己的肉好不好吃。但为什么,为什么它一出生便带着一身的调料呢?它内心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一直在逃避罢了。它不要再过这样无意义的生活,它要实现自己的价值。短暂的思索过后,它昂起首,挺起胸。瘦小的身板,使得悲壮中带有一丝丝滑稽。无论如何,它不会再后退了。
“唉,我不会吃你的,杀生是罪过。阿弥陀佛。”
小和尚转身离开。什么情况?小辣鸡有些困惑。紧接着,就是一阵后怕。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要价值又有什么意义。生死攸关,懊悔,死里逃生,却又庆幸。
小和尚忽然一心向善了吗?非也,只是刚刚发生了奇怪的事儿——小辣鸡忽然变得不香了,甚至有一股淡淡的臭味。即使鸡肉好吃,这只鸡也绝对是个例外。他又开始期待来世了。
小辣鸡可不知道这些,毕竟刚才被自己的雄心所感动,哪会注意到体味的变化。虽然如此,它也不认为小和尚可能就此放弃。这是一次试探,这里与其他地方一样,并非真正安全的地方。它要想想自己要怎样应对。它边走,边想,边走,边想,噗通,便掉到一个坑里。
这坑在老和尚还是小和尚的时候就在那里,那时候庙还不是破庙,地上除了这个大坑,到处整洁得很。香火很旺,游客众多。和尚们只知道瓜分收益,谁也不愿主动出钱修这个坑。坑就在那里,大家却都当作没看见,还是小和尚的老和尚就搞不明白,便问自己的师傅,当时的老和尚:
“师傅,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修那个大坑呢?”
“什么坑,哦你说那个啊,那么大的坑谁会看不见,修起来灰扬得到处都是,佛祖也不会愿意的。”
当晚,老和尚上厕所的时候便失足掉到了坑里。和尚很老,大坑很深,噗通一下就没了动静。
事情盖不住,游客也渐渐少了许多,和尚们也陆陆续续都走了,只留下还是小和尚的老和尚。他不明白师傅为什么会掉到坑里,那个坑很大,即使是晚上也十分清楚。但他知道,坑不能修,佛祖要生气的。
时间慢慢流逝,小和尚慢慢变老。老和尚明白了佛祖不会在乎修坑的事情,但人在乎。可庙里就自己一人,此事便也不急,拖延,拖延,慢慢也就搁置了。这天,一个小男孩来到这里,剃头的时候,老和尚明白,修坑的事不能再拖了。
修行上虽是得道高僧,身体上仍是瘦骨穷骸。干了没几天,便噗通一声栽倒坑中。小和尚虽没学几天佛经,但明白了这大坑有多危险,走的时候总绕好远,生怕掉进去。可小辣鸡不知道,常常站在坑边挑衅小和尚,甚至还试着从坑这边飞到那边。它总是很走运,但运气总有用光的时候,现在只得躺在坑底,有出气,没进气。
小和尚当然听到了那个声音,但大坑太可怕了,他不敢过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鸡一命呢?他不敢冒这个险。但什么味道这么香?是坑里!他再也忍不住了,于是找来绳子,拴在柱子上,爬进坑里。
小辣鸡从未像如今这般渴望生存,但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它眼睛半睁着,隐约看到小和尚摇摇晃晃下坠的身影。不必救我了,它心想,或许你有什么灵丹妙药。来救我吧,它又想到,可我实在太痛苦了。它内心动摇着,却又不断坚定着。它活不下去了,它只想让自己的死富有价值。
小和尚跳了下来,走到小辣鸡的身边。香味越来越淡,臭味愈加明显。他感觉自己一刻也待不下了,转身便向绳子跑去。小辣鸡愤怒了,它用尽全身力气大骂:咯咯咯!伴随而来的是对死的不甘与对生的渴望。香气又开始变得浓重了,吸引住了爬到一半的小和尚。他犹豫着,向上,向下,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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