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穿过几条街,我们迈进一家名叫见南洋的餐厅,分别要了一杯水果苏打水、一杯蜜糖果汁。轻微吸吮饮料的声音,如暮色斜过巨大落地玻璃窗的步履声,秋水般慢慢地漶过餐桌间的谷地。落地玻璃窗外,穿梭往来的时尚与流行,如娇艳的花瓣,漂浮在暮色渐浓、华灯初上的熙攘人流里,繁华触手可及,又恍如隔世,在夜色撩人的意识流中,消解着弗洛伊德关于梦的前世今生,梦与现实,如此贴近、握手在陌生的街头。
隔着面前两杯冷饮,友人问我过得好吗?我一如往常,淡淡地说,还那样吧,没什么远大理想,也做不成大事,一步一步往前走就是了。友人显然看出我表情中的无奈,只是没有读懂我话语后面对未来的期许。我们长久地沉默,也许,沉默才是人生千帆过尽时的最深刻的哲学表达。

我沉思着,如果动物生存在无法摆脱的本能控制下,那么人不就是生活在主动选择的因果链中吗?本能是动物性的,选择是知识、道德性,可走着走着,人的结局不也是被社会所造的世俗本能所裹挟吗?我想起了米开朗基罗珍藏一生的四件套雕塑—《囚》:
《囚》分别为青年、巨人、苏醒、负重。青年里,一名裸体男性,右手向背后扭转,左手高举过额,身体在一种刻意的姿态中,仿佛对自己的肉体无限眷恋与陶醉,五官中透露出甜美沉溺的笑容;巨人的头部是一块大刀阔斧的方块,手紧紧抓住石块,好像要让头从石块里破裂而出,又像是负担着巨大的重量,整个肉体被挤压在石块中,伤痕累累的斑疤却等不到石破天惊那刻;苏醒里有个人体,被石块牢牢封闭住,无限苦闷,努力挣扎,好像要从石块的沉重中冲突破裂而出,胸脯以巨大的力量向外扭动,头部却深陷在石块中无以自拔;负重中,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子,以巨大雄壮的躯体扛担着千钧的重量,可那重量是什么,又来自何方呢?

米开朗基罗从来轻视软弱的生命,对他而言,活着就是承担重量,就是承受无法挣脱生命或重或轻囚禁的绝望与荒凉,给受苦中的人性形象化的诠释。我们呢,难道不也这样吗?当我对友人说,难得过来,想去哪里就去吧,今生再见已不知何期,潜意识里难道不是意图挣脱聚散无常的囚笼吗?而友人急着赶回去处理工作上的事,不也是怕职业受挫对人生引起的连锁反应吗?
我想起卢梭,人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自以为是其他一切的主人的人,反而比其他一切更是奴隶。友人人生路还很长,很快就飞走继续着远大理想,而我呢,继续困守一隅堆砌着自话自说的梦,但只要有梦,总会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就如如果没有囚禁人的压力与限制,就没有米开朗基罗对解放自由的渴望与挣扎,也就没有他留给世人那些美轮美奂的不朽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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