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小村年味我家浓
小时候,傻傻的分不清元旦和春节。每每元旦那天,看到娘跟平时一样,该干嘛干嘛,忍不住问:“还有几天过年?” 娘只顾忙着手里的活,不看我一眼,或是纳着鞋底,或是一层碎布头刷上用白面打的糊糊再粘一层报纸等晾干了,据鞋样剪成鞋邦,我知道娘在为我们四个孩子做新鞋,“还有一个月呢。”
“30天呐,这么长”我心里默默懊恼,以后日子掰着手指头数,过了一天、两天、三天……度日如年,太漫长了。但是看到这种状况:村口爆米花的来了,里一层外一层,从层层包围中不时传来“嘭”的一声巨响,接着就听到大人孩子的欢呼,人群骚动,大人孩子抱着竹筐的拿着袋子的,里面装满香喷喷白花花的爆米花,这可是每家过年的标配。此景告知,年马上就要到了。
还有这种景象(是我家独有的),预示年味从八十里外的城里走到我的鼻尖,一切苦累,烟消云散!一切喜乐,近在眼前。
姥姥给我家一台大石磨,平时可碾米磨面,年近可做“扒谷”,可不敢小看它,这是周围十里八村过年待客的招牌菜,之所以家家备它,我猜想:食材便宜,家家都有,制作简单,便于储存,根本不是今天我们所想:“它是纯天然无公害绿色环保食品”。
大清早,我家里,大娘婶子叔叔大爷已站满院子,不仅人站了一院,地上的桶自觉按照先来后到排起了队伍,每家两个桶,一桶装着泡好的绿豆,一桶是洗净切碎的菠菜,菠菜加绿豆名吃扒谷的制作材料就全乎了,各家的扁担竖在南墙跟儿,像看热闹似的。
来得最早的一家先磨,两个人推转石磨,一人往石磨洞眼放绿豆菠菜,一人用筷子或长勺把往下捣,一人随时往洞眼里加水,这样下得快磨得细,还有一人拿着水桶接着磨下来的绿色的汁液。通常是一家磨,几家帮。天方亮开始往往到掌灯时分结束,我家石磨和我娘才得以休息。这样的熙熙攘攘最起码要拖拉三四天结束,最后才轮到我家磨。我时常跟娘抱怨:“咱自己家的磨,还要等到最后,谁谁谁从没帮过我们……” 娘听了笑笑:“就咱家有石磨,石磨又少不了一块,乡里乡亲,能帮就帮” 我不服气:“那一次拉犁,谁谁家站地头上看,也没帮咱们。” “不能要求别人怎么做,先把我们自己做好就行”
大人们热情地跟娘打招呼,娘出出进进忙里忙外,给他们打水拿家什,往往中午饭忙过了点,家里像赶集似的
小村年味,我家最浓。娘的热心善良,赢得了村民的尊重。家里遇到什么重活,娘干不了,不论谁家看到都出一把力。
5 “不行!不用商量!”
我家的情形:一个妇女带着四个孩子过生活,地里的农活家里的大事小情,全压在娘一人身上。我不知道娘瘦弱的身躯哪来那么大的能量!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们家经济上的穷是次要的,劳力上的穷是主要的。我和妹妹很早就干起了和我们年龄不相称的活儿,同龄小伙伴没干过的活儿,我和二妹全干过。
一日清早,我去村南机井担水,家家户户用水全部取自此处。我人小个子矮,扁担放在肩头,桶不离地儿,我把扁担两头的钩子在扁担上绕一圈,终于离开地面一大截,晃晃悠悠担水往家走,我家在村北机井在村南,路远道不平,一路上走走停停,肩膀压得生疼,每走一步,腰跟着扭动,单薄的身体担着比我重的水,到家水晃出来不少,娘心疼地接过来,这时,身后跟进来三人。
一人说:“大嫂你好!我们是杂技团的,刚才在路上发现你家姑娘是个练杂耍的好苗子,腰肢柔软……” 娘一听,还没等对方说完,斩钉截铁“俺家孩子不去练杂耍,俺家还有一口饭给孩子吃。” 娘说着,泪水充盈眼眶。那人继续劝:“不练可惜了,到了团里有生活费还挣钱,你们再商量商量……” “不行,不用商量”,娘再次打断对方“我生得了就养得起。”
后来听娘说:练杂技很苦,家里但凡能揭开锅,没有舍得让孩子去干这一行的。娘的絮叨之中,我体会到深深爱。
在家里,娘很少跟我们姊妹说说笑笑,亲昵的举动更是少见。曾经我羡慕我的小伙伴,怨恨生在这个家。
多年之后,渐渐明白:这并不代表她不疼我们不爱我们,是生活的重担连喘息的机会都很少给予她,剥夺了她对子女的软言软语,掠走了她轻轻抚摸我们的机会……生活的重压像院里的石磨,磨掉了她女人的柔、软、温,使她像男人一样刚强,因为她身边没有作为父亲坚强的肩膀可以靠一靠,我的父亲对她也是一个符号,一个概念。
她对我们的爱,埋在心底,不在言语动作上,而我们很渴望。以至于她生病后,我搀扶她,她很自然地甩开说:“我能行。”今天忆起,唯有心疼。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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