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是有生命的”,人们喜欢这样说。而我更喜欢说“树是有灵魂的”,因为生命尚有终点,灵魂却可以从一棵枯树转移到另一棵树苗;生命尚过脆弱,而灵魂却更为亘古不变。
致有灵魂的那些树我家有一棵樟树,两棵桂树。当然,这是以前。我自始至终觉得他们身世凄惨,如同老屋夷平、大厦林立一般,很多儿时美好的事物随时间的流逝被岁月毁灭,留给我们这些经历者的,不过是回忆罢了。
“合抱之木,生于毫末”,樟树是爷爷奶奶结婚后不久种下的,在我小的时候,樟树的树冠就要比我们的楼房高了,它的枝丫伸到房顶,落下不少枝叶,需要去捡拾,这时我常想 ,它真如孩童般,调皮得很。一年又一年,我在树下踩着枯枝落叶,听那薄薄的清脆响声;我用力摇动着它的树干,任雪花布满我全身;我拿它的果实做弹弓的子弹,奶奶在后面追着唠叨着,而一切渐行渐远......
那一年,家里拮据得很,急需用钱,也正是秋风与樟叶共舞的时候,樟树要离开了。开着挖土机的工人来了几天,和我爸算好了价钱。他们把它多余的树干锯掉,那声音让我耳朵生疼,它就这样苍凉地走了,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坑,像极了村庄深陷的眼窝,黑而空。樟树的灵魂还在那里,因为它是恋家的,怎么会跟着大卡车一同走呢?我们将大坑填埋,树的灵魂便安放了。
致有灵魂的那些树“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桂树们多数时候是沉默而不起眼的,它们不高大,不色彩斑斓,而金秋是属于它们的,那小巧而瓣数分明,淡黄而清香四溢的花是属于它们的,文人骚客或平常路人的盛赞是属于它们的。儿时我个子小,抬头看那桂花时,爸爸常“揪”下数朵(它这么小,用“采”冒似不太好)放在我嘴巴上,这样我便清晰地感受到它不凡的力量,小而纯。这时我也常害怕会将它们吸到鼻子里,在脑袋里长一棵桂树,这该有多恐怖,于是我常常把它们放在手心,看它们精致的轮廓,研究冒似多汁的黄色花瓣,就这样度过了纯洁无害的童年。天气晴朗的夜晚,那些神秘的星星和月亮都与我相邀,这时我会躺在露天的坪里,伴着清香繁星而眠,一切不会再重现......
银桂就在樟树旁,樟树被卖出去时,它也一同被卖了,那一大片空地,失落了一般,赌气似的疯狂长草,再后来,我们在那儿种下了两棵桃树,春天虽无桃花十里,却也异常娇艳。而金桂前些年因为施肥过多被烧死了,我们看着它的树叶一片片枯黄,最后它就像一根插在土里的木桩,失去了生命。我们将那儿清理了,又种下一棵小桂树,长得生机盎然,一年又一年,它抽芽、长高。我想,这就是银桂与金桂灵魂的转移吧。
树是有灵魂的。它们不在意旁人是否在意,它们不轻易离开,它们一旦扎根土地,便永远充满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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