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第一次听到王菲的暗涌，只是被歌词吸引，后来看到了黄耀明的现场演唱，发现这首歌竟能有这样的爆发力，最近重新循环两个版本，对歌曲本身的理解变得更加复杂。
越美丽的东西越不能碰
王菲可能是最有特点的女歌手，嗓音飘逸、清澈，音乐响起，仿佛天外传声，又回荡眼前。她的这首暗涌，以唯美、流畅的钢琴和大提琴伴奏，却突出了空旷、冷漠的音腔，产生一种极致的反差，直接刺向人麻木敏感的神经。用心听，能感觉到王菲沉溺于歌曲中的失落、困惑的情绪，却要用声音中的故作轻松来掩饰，那作为点缀的几个颤音，我想这不是她有意为之，或许这就是情绪的本来面目，是妄图轻松却不得轻松的宣泄方法。
王菲的版本，清晰表达了“暗”和“涌”的关系。在整个偏冷色调的演唱中，人仿佛就置身于歌曲所设定的灰暗空间里，所有那些美好的、深刻的、渴望的东西，它就近在眼前，而处于黑暗的人却下意识地想去躲避，越想得到的便越惧怕失去、越难得的情爱越不敢掌控，好像得到了就会失去，爱深了便会又恨，这些从暗里“涌”出的情绪，终会化作成“越美丽的东西越不能碰”的叹息。
王菲的暗涌告诉我们，在情感世界里，也许并没有成功与失败，只有勇敢和逃避。越美丽的东西越不能碰，便是很多人命运的谶语。
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害怕悲剧重演”，无法体会黄耀明唱出这第一句时的心情，旋律响起，只觉得心像是被重击了一下，这诵念诗词似的浅吟低唱，瞬间代入一个“暗涌”的场景，让人陷入一种无法摆脱的束缚、压抑，又充斥着妖娆颓废的堕落。
黄耀明的声线并不出众，在香港他不算是著名的歌手，歌曲也以翻唱居多，像《春光乍泄》《再见二丁目》，便有张国荣、杨千嬅珠玉在前，再有这首《暗涌》，很难评判这些歌曲谁表达的更好，但我就是钟爱黄耀明。如果说王菲的暗涌是少女忧伤的暗恋，那么黄耀明的演绎则更加凶狠，在看似舒缓的节奏里面，他的气息悠长、沙哑，每一句的重音都带着嘶吼与喘息，充斥着雄性征服欲的音节迎面袭来，霸道、刚硬、悸动，仿佛自己是情爱中的上帝，直到那句“我都捉不紧”，情绪急转而下，才变作了“爱而不得”的颓丧与苦痛。
在深夜里听黄耀明的暗涌，仿佛置身于充满烟雾的黑暗之中、身躯下沉，“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到了这最后一句，抬头望向窗外，在这歌曲中时而亢奋、时而凄落的情绪便也随着涌向天际。有人说流泪不一定要用眼睛，没错，
用心也可以。
愈快乐就愈堕落
在香港电影《愈快乐愈堕落》中，黄耀明的暗涌作为粤语主题曲贯穿全片，不得不佩服关锦鹏导演，就这部电影而言，再没有更好的选择，而且这首歌，必须由黄耀明来唱。
我不敢确定林夕填的这首词，是否隐喻着对黄耀明的苦恋情感，但黄耀明的这首主题曲，完全契合了电影讲述的这段复杂的多角之恋和三个男人之间的禁忌之爱。代入剧情之中的“暗涌”，“暗”就是这段在阳光以下、深埋于心的特殊情感，“涌”则是不可遏制的、拳拳躁动的人性欲望。林夕的词和黄耀明的曲调，无需再做任何修饰，就能衬托出影片暧昧的基调。当冯伟在影片第一次哼唱出暗涌，就如同魔盒一般，以他为中心，打开整个不伦爱恋的罪恶之源。后来月纹偷情后的死亡，“同志”唐某与冯伟的告别，片尾乌云密布的青马大桥，几处暗涌的曲调逐渐将影片中复杂、混乱的情感推向高潮。
有人认为这是一部具有政治隐喻的电影，和王家卫的《春光乍泄》一样，在香港回归的临界时期，用“同志”的题材告别那个时代，也表达一代香港人的不安和迷惘。我想音乐也是用来反映现实的，就如在那流光溢彩的青马大桥，引出的这四句歌词：
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
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历史在重演这么烦嚣城中
没理由相恋可以没有暗涌
不管是写歌的人、唱歌的人，还是听歌的人，堕落的时候是否真的快乐，
这是不能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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