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大哥

       

和大哥

        和大哥是吃过大苦的人。苦得漫长。最穷困的阶段，在集市上撞见初中女同学，两人距离两步远，都躲不开了，女同学就仰脸看天，和大哥就低头看地。现在，日子敞亮了，住上了别墅，拥有了占地80亩的莊园，还有一支自己的施工队伍。可是，一张黝黑的脸上，仍就忧心忡忡，满是愁苦。和大哥自己解释原因，说：“苦吃多了，人过来了，脸还没有跟过来，笑起来比别人哭还难看。”

       

和大哥

        和大哥的妹妹是我们画廊的房东，我们都喊她“大姐”。有时跟大姐聊，说到和大哥，大姐的语速就会加快，变得急促：“我哥哥人好呢，几个兄弟姐妹家里的大事小事他都要管。老家村子里修路，我哥哥几十年都不在村子里生活了，还是会拿一砣钱回去。”

        大姐说这些的时候，会让我联想起小时候听母亲说起舅舅时的样子。因为有听母亲说舅舅的经验，我总会适时岔开话题，因为我知道，任由她说下去，就会有泪从她眼睛里流出来。手足兄妹，患难情深，说起来，心情怎么会平静呢？

       

和大哥

        跟和大哥接触久了、深了，愈来愈感觉他是最应该读书的材料，只是可惜，穷困让他早早的放下了书本。他是一个看似粗放，实际上敏感缜细的人，有着将生活点滴引深为道理的能力，又具有强烈的幽默感，幽默得不动声色，却妙句频现。我不知道他的幽默是源于天生，还是得益于苦难。在我看来，能够将苦难酿成幽默的酒，即说明了苦难的扎实沉厚，也说明了其人的心性良善。譬如他说“苦吃多了，人过来了，脸还没有跟过来”，这样的句子，即便是摆在靠文字吃饭的作家面前，也算得上是妙句。当然，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书读多了，可能又说不出这样的话了。这也许正是生活的诡异。

        一次，跟和大哥一起吃饭闲聊。中间，他从随身肩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展开看，扉页上写着一段寄语，内容我记不清了，总之是自我激励之类的话。和大哥说：“这样的本了，每年记一本，从大年初一开始。”

        我瞟见本子上写有“我很惭愧”这样的字。就乜斜他，打趣说，你惭愧了？因为啥？

        和大哥“呯”地合上本子，赧然地笑。

        我感慨说，难得，现在多少文化人都不随身带本子了，你还能天天坚持记录日常。

        因为这个原因，我拿了两个空一法师设计的笔记本送给和大哥。送两个本子，事儿不大，于我却是一种破例，因为我对空一法师有承诺，凡是他放在画廊的作品用物，每一件都有准确去处。

     

和大哥

        画廊的下水管道出了问题。日子在滴滴答答时紧时慢的滴漏中，让人一天比一天感觉紧张。终于决定修理，又感觉不是一般的小问题，就给和大哥打电话，请他派两个工人过来。和大哥竟然亲自来了。他背来了工具袋，还抱着一只粗大的水烟筒，先查看过状况，然后坐下，咕噜咕噜抽一阵水烟，撸起袖子开始忙活。问题果然不是小问题，需要破墙锯管，在这个过程中，尘渣崩溅满头满脸。管子锯开了，废水从他头顶上方淋漓而下，溅到脸上，与先前的尘渣混合成泥汤。我插不上手，能做的只是在下面举着手机，用电筒功能为他照明，并努力说着一些轻松玩笑的话。

        我用轻松玩笑化解心里的不落忍和惶恐。我的不落忍和惶恐，不是因为替我做这种琐碎脏污之事的人是一名大家眼里的“土豪”，而是因为和大哥这名不“土”的“豪”，依然保持着“土”的本色———朴实的本色。

   

和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