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
作者：子小木
图片：@_白岫（已授权）
《神魔图鉴》中记载：“世有血魔，法力高强，有回溯时间之能。若出世，必天下大乱。”
我的外表是一位风烛残年的老妇，我住在“生灵之森”，我是一片叶子，我是一个妖怪。
其他的妖怪都怕我、骂我、唾弃我，只有几个刚化为人形、不谙世事的犬妖每天都缠着我，让我给他们讲故事。
我被他们缠的没法，只好讲起了那些我以为自己早已忘记的不愿提及的往事。
我最初的记忆是在五百年前，那时的我不过是一七八岁女娃的模样。后来的三百年间一直如此。当时包括现在资历最老的乃是森沐深处的一棵柳树，没有妖怪知道他的年龄，大家都叫他“师父”。
听师父说，我被发现的时候是一片翠绿的叶子。大家亲眼看着我变成一个有着墨绿色长发、眨着碧绿色大眼睛、穿着草绿色及膝长裙的小女孩，高兴的不得了。后来，我就在这住下了。
一开始，我略有拘谨，平常森林中的事务是由师父打理，而师父平日里很是严肃。但当摸清师父的脾性后，我越发变得活泼，不断惹出各种让人啼笑皆非的小祸事。大家也只把这当做一种乐事，一笑而过便罢了，不会深究。毕竟在时间的历史长流的侵蚀下，他们也是需要有人为他们漫长的生命添加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乐趣的。
当时和我在一起爬树摸鱼打滚闯祸的伙伴中，有一个原形是一只毛色红白相间的狐狸。他同我一样，没有亲人，没有名字。大家叫他小狐狸，叫我小叶子。
几只小犬妖像是没有听到令自己满意的，都嘟起了小嘴：“就没有什么刺激点的事吗?”
“刺激的事?的确有，但却令我后悔一生。”
没有受到过谁的斥责，我们的胆子越来越大。
有一次，小狐狸提出和我一起去禁地探险。我出于好奇心理，立马答应了。
禁地位于一个山洞中。洞口前杂草丛生，阳光彷佛也不愿照射此处。从洞外向洞里看去，黝黑的入口似是一个黑洞，吸引着一个又一个好奇之人前仆后继。一阵由洞里飘向洞外的风轻抚过我们的脸庞，里面夹带着的腐尸的臭味令我浑身打了个寒颤。
但我们还是进去了，躲过箭雨、乱石，打败沼泽怪、石头鳄，最后，于禁地深处的寒冰石台上找到了一卷竹简。那时的我却未想过，凭我们两个小妖怪的道行，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过那重重关卡。
黄昏之时。我与小狐狸出了禁地。在禁地之外，小狐狸一手抱着竹简，一手指着我：“今天的事，权当没发生过。若真被发现，就一口咬定我们从未进过禁地中。你，记住了吗?”
我借助微弱的光芒看见竹简上书三个大字：风雷诀。可小狐狸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锐利，懵懂如我，也不免察觉出些许的不同。但出于情谊，我还是答应了。
多年后，闲来无事时，我偶尔会想起他。那时再想，也许，我从未了解过他。
那天回去后没多久，东窗事发。我以为处置结果会如原来一般，就把责任一股脑地揽在自己身上。熟料师父勃然大怒，直接把我关在他的树洞里锁着。
任凭我如何解释，师父始终不将我放出去。
树洞里是纯粹的黑，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一开始我还对时间有个粗略的把握，日子久了，我已分不清白天与黑夜，甚至连我是否活着都不再明晰。到了最后，我已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
小犬妖们提了精神，纷纷问我为什么要承担所有责任。“很简单，”我轻笑，“因为原来闯祸时，揽过错的，总是小狐狸。”
当我醒来时，就已置身于火海中。师父在他周身百米画圆支起屏障，抵挡从天而落的火球。我看得出来，这个屏障，支撑不了多久。师父法力不支，树洞失效了。
乍然从树洞出来的我大脑一片茫然的白，一个转身，我看见了傲然立于天空、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的他。小狐狸。
与小狐狸共同玩耍的画面在我脑海中一一飘过，最终定格在了那个黄昏禁地外他冰冷的眼神。
我忽然明白了当年小狐狸为什么要去偷竹简。一种难以言说的苦涩感涌上心头，同时还有一股力量游走在我的经脉中。那股力量带着灼烧感从丹田处一路流向四肢百骸，最终从我手掌心中流出，汇成一股打向小狐狸。
万籁俱静，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结界破裂的声音，众妖齐鸣，我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醒来后，我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妪。周遭只有战火蔓延后的残局，昔日的伙伴横尸在我眼前。就连最疼我的师父，也已是根系尽毁，再也不会活过来冲我笑了。而小狐狸，被打的变回原形的他就那样静静地趴伏在地上，一如他每次被师父责罚后的样子。
我的脑子乱成一片。等我再回过神来时，我已经为大家立好了墓碑。曾经风景秀美的一处悬崖之地变成了一处了无生机的埋尸之所。
我强撑着向南走，一心想着逃离那个地方。再醒来时，我便来到了现今这个村子。可我终日只会摆弄花草，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
他们认为我是疯子，没人愿接近我。恰好我这老妪也无甚愿望，只想静静生活，了此残生。
故事讲完了，我不理会犬妖们若有所思的神情，站起来准备去倒杯茶解渴，却突然感到脚下一阵不稳。
一束白光自我脚下升腾而起，将我笼罩其中。我看到了师父的背影。
明明知道所见皆虚幻，我仍是忍不住伸出手想触碰那个幻影。一个声音在我脑中炸开，“是你害了他全族！”
我捂住头滑跪在地上，那个声音似是很满意看我如此痛苦，“你本不该存在于世上，是你那师父用禁术以及他真身的一片叶子为你塑造灵体。可叹我狐族几百个子孙，就这么活活葬送在你师父手中。他们何辜！”
我的耳边彷佛出现了数百人一起的哭号声。他们在哭诉自己的不幸，他们在向我索命。我捂住耳朵，喃喃道：“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那声音猛然尖利，“这就受不了了？你想过小狐狸吗！你师父灭了他全族，不许他修习自己族类的法术，把他当狗一般养着。你以为你师父是什么好人！可怜我小狐狸啊，竟念着一丝旧情放过了你。”
我的脑中突然不受控制地出现了师父虐打小狐狸的画面，我敬爱的师父居然像从地狱来的修罗一般。而小狐狸就那么静静地蜷缩在地上，不发一声，生生受着所有他不该承受的东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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