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我是个粗心的人。当然,现在还是。从前,我不知梦魇为何物。当然,现在则有了切身的感受。
我至今还能记起第一次梦魇时的情形。 当时,我二十岁,傻了吧唧的。当然,现在还是。
是夜。我被围困于一个黑咕隆咚的迷梦中,经受着 N 多魅影的反复纠缠、撕扯、迫害。直到我忍无可忍,踢出了坚实的一脚,才驱散它们。
踢向墙壁的那一刻,生生把我疼醒!又是人生第一次,对“痛并快乐着”有了多么直观的领悟!
脚固然疼,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终于,发现了那些年伏藏在身体里的梦魇,是该高兴。
1.鼠
我怕老鼠,不是生来就怕那种。
小时候,我还特意的逮过一回。 就是逮它的那一回,埋下了祸根。一只小老鼠,掉进了四方的土坑里,绕着四壁溜溜转。好吧。我看见了,跳进去捉它。它咬了我的手指头。
自那以后,每临入夜,我就没办法踏实的睡觉。总会在家里的老土炕上,翻来覆去的找——只为找出一只老鼠,好印证我的揣测合乎想象。
大人们常说:“小孩子最好别把糖含在嘴里睡觉,否则会有老鼠过来跟你抢糖,咬你耳朵,在你脑袋上打洞玩。”
故事大王上也讲过一只缺耳朵老鼠统领一个部队和猫作战的故事。那场景,好生动,也好吓人。
2.狗
河南老乡家的狗,也就是杜大爷家的老狗,也咬过我。
我仗着彼此熟悉,当着伙伴们的面炫耀,“看,老黄不会咬我!”等我把手指头伸进狗嘴里,老黄当仁不让地咬了我。
我就此疏离了它。
3.蛇
蛇引诱夏娃和亚当的那会儿,我没有亲在。所以,很是怀疑蛇做了牵线人的说法。蛇还能摆出一副怎样机灵的模样能蒙骗的他俩。我印象里的蛇,都是冷酷而危险的。就像冷酷的人,人们唯恐躲避不及,哪个还受你的蛊惑。
我一向都不喜欢蛇。比起蛇,我更愿意对着村上的狗狗说说心尖尖上的话,比如老黄。而蛇就不是很好的倾诉对象,能对着蛇说话的该是养蛇的艺人吧。
我记得有一年的夏天,傍晚时分。老娘从地里忙完农活回来,就被吓的不轻。
一个十足的熊孩子,邻居家的蒋老二,把他们在沙包里逮到的蛇打死之后挂到我们家门锁上。当然,本来这家伙是准备吓唬我们兄弟的,结果老娘一进院子一开锁,还碰到这么个玩意,着实吓得不轻。
这个蒋老二,日后也得到了报应:趁有一次他在我家院里欺负弟弟的时候,我抄起铁叉,照他小腿杆一个横扫。他就嚎叫了一整宿!这都是闲篇,打住不提。
我最末一次接触蛇,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南方的土地广袤无垠,露天的旷野里,有风正在白日的尘嚣之脑袋上揉来揉去。在这样伟大静穆的时刻,我默默然蹲在地上看西天的云彩被浸染红透的模样。一条黝黑的蛇,由我胯下扬长而去!我哇地怪叫了一声,夜幕降临了。蛇蹿的更远。当然,兵荒马乱的年代,仍然要保持优雅:不忘擦擦屁股,提起裤子,小跑着回到了我的陋室。
4.女鬼
如果,我还有灵魂的话,惊恐则来自灵魂;没有的话,则来自先辈。
在南方生活的那段短暂时光里,我的生活是个什么节奏呢?恍若隔世。
我照常傍晚读书。夜色降临时就躺在杨树林里一个固定的长椅上听音乐或冥想。
那时的我是寂寞的。当然,现在还是。那时的寂寞,焕发出明丽的彩。现在的,当然不是。
那时,我仿佛体味到了蒲松龄式的寂寞。正好怀念着一个蒲氏女鬼——女鬼很好,很温柔,款款的话语从款款的身段冒出来。就在我怀想的当口,一个绿色的魅影,果真现身了。
说的出的恐惧,是伪恐惧。我当时就说不出什么,只有重复几个苍白的动作:我躲进屋,关门、拉灯,盯着灯泡看。当时的二大队那耷,动辄停电。要感谢电工,我还活着。
5.远不是终局
先前,我对梦魇总是不以为然。对别人的遭遇,觉着隔阂。后来,有了梦魇的经历之后,我对一个常常梦魇的姑娘说,希望你不再梦魇。
我想梦魇的情形,是这样的:不同的场景反复出现,你枯成一棵老树被青藤缠绕。你得不停歇,才能挣脱出来。
是的,我不停歇。我踢脚,砸拳头,疼痛的醒来。疼归疼,力量归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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