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诸葛亮还在南阳草堂耕读自守时,一方面似乎心比天高,“每自比于管仲乐毅”,一方面又好似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好为梁父吟”。这个“卧龙岗上散淡的人”,让人觉得好不矛盾。
管仲、乐毅,功业盖世,名垂青史。以之自比,足见诸葛亮自我期许之高。
梁父吟,偏偏抒写着士人不容于时、不容于世的苍凉情怀,讲了个士因不遇明主,终而屈死的悲壮故事。
前者, 恰如“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满是笑傲江湖的的豪气;后者,却似“人生在世不称意,明天散发弄扁舟”,难掩生不逢时的落寞。
这,不是挺矛盾的吗?
的确是非常矛盾。
不过,从智能之士思得明君的角度想,这个矛盾,就是很自然的表现了。
或者说,这个看似矛盾的表现,其实,从不同侧面,反映了诸葛亮积极入世、兼济天下的心态,反映了其期得明主、君臣相得、和衷共济、安邦治国的宏愿。
为何作此说?
管仲、乐毅,于己,都身负旷世之才;于世,都身逢其时,遇到了值得追随的明君,英雄有用武之地。君臣相得,天时、地利、人和,都到位了,由此得以立下旷世奇勋。
当时的孔明,比管仲、乐毅所缺少的,恰是齐桓公、燕昭王这种可以托付的明君。自比管、乐,不仅是自许、自励,更寄托了对明君再现的希望。
汉乐府诗《梁父吟》,讲述了春秋时齐景公以二桃杀三士的把戏。这因为两个桃子而杀身的三个“士”,是齐景公手下功勋卓著的战将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因为功大,三人在待人接物中似乎被看出了摆架子的苗头。齐景公极其宰相晏子,由此产生了今后可能尾大不掉的猜忌,进而设计出个以桃杀人的诡计。怎么杀?三人都曾各建奇功,但是要准确分个高低,却又是不大容易的事。齐景公偏偏拿了两个桃子赏赐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区分功劳大小,由功大者食之。结果,便是拿到桃子的,没有拿到桃子的,都觉得不能心安理得面对别人。最后,三人纷纷因为心存愧疚,相继自杀身亡。
二桃杀三士,本身是个悖论。如果计策可行,以此成功除掉三人,那么恰恰说明,这三个人是注重德行操守的,不当杀之。如果这三个人真是有异心,不讲君臣之道、士人之义,那么根本就不会钻进晏子的圈套,计策就不会成功。除非齐景公、晏子君臣刻意要自断手足,残害忠良,否则,这个诡计,怎么说都是失败的、错误的、荒唐的。
故事中的三士,并非无才,亦并非无功。可惜遇到了不良的君上、不良的权臣,结局竟然是无故遭忌,无辜遇害。这岂止是让人寒心,更是让人悲愤难抑。
《出师表》中,诸葛亮曾经自剖心曲:“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这个“乱世”,让仁人志士有志不得伸,有才智却不能闻达。比之“二桃杀三士”的社会背景,本质是一样。所以,诸葛亮喜欢吟诵《梁父吟》,既是对齐景公戕害人才行径的批判,也是对不良世道的批判。
不过,如果因此理解成报效国家、兼济天下不可为,那就错了。孔明好为梁父吟,不是怯于世事难料,不是劝导消极避世。恰恰相反,通过揭露、鞭挞无故杀士的卑劣行径,本意正在于呼唤明君,呼唤让治国人才脱颖而出的用人环境。这种批判、鞭挞,恰恰表现出孔明对明君的期盼,是何等迫切;对用武之地的期盼,是何等迫切。
诸葛亮后来的人生际遇,印证了其早年的真实心迹。成都武侯祠有联云:“两表酬三顾,一对足千秋。”自刘备三顾茅庐,诸葛亮遇到了君臣相得的明主,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报之。甚至,在后刘备时代,仍然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其最直接的因素,显然在于士为知己者死那份忠诚。
综上看来,自比管仲、乐毅,好为梁父吟,都表现着孔明在出山治国安邦、建功立业方面,苦苦等待的一种心理、跃跃欲试的一种姿态。看似矛盾的表现,其思想立场,实质上,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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