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阿花

作者: 梦遥君 | 来源:发表于2019-08-09 21:32 被阅读130次

    倾盆大雨中,我静静的卧在狭小破烂的小屋里,听着外边暴躁的雨水猛烈的打击着水泥地劈啪作响,我时不时将头伸出去张望一下,并发出软弱的,可有可无的一两声吠叫,以证明我无时无刻都在严守岗位。

    突然,我贴在地面的耳朵动了动,有动静传来。作为一名忠于职守且被主人寄予厚望的狗,听着耳边愈来愈近的异动,我此时就应该猛冲出去,发出强大的怒吼,我刚想这么做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句熟悉的声音:

    “嘘,小仔,是我,阿花。”

    我急忙将快脱嘴而出的吠叫压了下来,就像喝了一口水却又被人掐住脖子一样,憋得我满脸通红。

    尽管夜色如墨,可这对于我来说简直毫无影响,我定睛一看,果然是他。顿时,我绷紧的肌肉松弛下来,情绪也趋于平静,我懒洋洋地说:

    “阿花,这么晚你来干什么?”

    “我来向你道别,我要走啦。”

    “走?去哪?你为什么要走?”

    我感觉此时的阿花很奇怪,流露着一种很特别的情绪,我看了看他滴溜溜转的眼珠,我知道他心里在想很多事情,只有这样的时候,他的眼珠子才会转的飞快。

    阿花盯着我说,“我想离开这里,世界那么大,我也想去看看。”

    “你有毛病吧!我看你是吃撑了没事干,才会生出这种无聊的想法。”

    “你放弃当前安逸舒适的生活,你往外边跑,你会饿死,会被车撞死,还会被人捉去做成丰盛的一大盘狗肉,你真是脑子坏掉了。”

    我不由得有些气愤,为我的朋友平白生出的这个想法感到悲哀,好好的忠于自己的职守,安分做狗难道不好么?

    “你知道吗?老张头他死了,他就这样被扔到了野山沟,他到死都没有能够离开自己的窝一步,他临死前我去看他,他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想看看外边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

    “我看着他哭,几滴混浊的眼泪挂在他那干枯的脸颊上,然后,然后他就死啦。他就这样死了,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动不动的盯着我,你知道吗?当时我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的耳畔一直都徘徊着他的哭声,跟鬼叫似的。”

    我看着阿花激动的神情,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可偏偏额头上青筋暴起,声音也不由得大了,我只好说,“嘘,你小点声,别惊扰了我主人的睡眠。”

    老张头,是我跟阿花的前辈,小时候我跟阿花躺在他跟前,听着他讲各种故事长大,后来我戴上了狗链,直到现在,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而阿花比我幸运,也许是更得他主人喜欢的缘故,他没有被戴上铁链,所以比我自由,这或许也是他生出这种不安分想法的缘由。

    “这几天,我吃不下也睡不着,我的脑海里一直是老张头临死前的身影,耳畔是他的哭声,终于我知道这是为什么了,因为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像他这样死去,一辈子窝窝囊囊的,最后死了,被扔在野山沟,连个埋身的小土包也没有。”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突然,阿花看着我说。

    “开什么玩笑,别的先不说,我这脖子上的铁链怎么弄?”

    “那如果没有铁链呢?你跟我走不走?”

    漆黑的夜色下,我看着阿花闪闪发亮的眼睛,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能会走吧。我也不知道。”我将头扭了过去,阿花发亮的眼睛有些刺眼。

    “我知道你不会走,就算没有铁链栓住你,你也不会走。”

    “你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安逸,舒适,无忧,每天只需要守在自己的窝前,发出几声软弱的吠叫,就会有可口的饭菜等着你。”

    “即使,你的主人一边对你寄予厚望,一边又骂着你无能,骂你比不上那谁谁,一点用都没有。尽管有时候他又会安慰你,与谁谁相比,你又算优秀。呵,多么讽刺。”

    阿花似乎骂累了,他将头转向别处,看着视线所及的道路尽头,黑夜里,我分明看到两道晶莹的泪挂在他的脸上。

    阿花哭了,我不知道他是在为老张头哭,还是在为我哭,也许两者都有。我已经没有同他争辩的勇气,我只好站起来,用头拱了拱他的头,轻轻的说:

    “阿花,你走吧,记得照顾好自己,我会祝福你的。”

    阿花听罢,头也不转的走了。起初,他走的很慢,后边他越走越快,最后直接狂奔了起来,像一道闪电一样扎向远方,划破了漆黑寂静的夜空。

    我就这样看着他,看着他消失在地平线,然后,我腿一蜷缩,横卧了下来,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的过去了。

    我时常想起阿花,也偶尔想起老张头,我不知道阿花过着怎样的生活,他是否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甚至,他是否还活着。

    我知道每个人的命运都是不一样的,老张头委屈,可怜的死去,阿花去追逐自己的梦,而我甘于现状,衣食无忧,生活既无大的波澜,也无小的涟漪。

    唯一的变化可能就是,我脖子上的铁链终于被取掉了。

    前些年,我喜欢上了同村的阿娇,其实我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喜欢她,主要是我的主人给我安排了这一场相亲,所以我就跟她在一起了。

    托她的福,我有了更好的工作,主人取掉了我脖子上的铁链,我每天只需要晒着太阳,懒洋洋的巡视几回就可以了。我也有了更大的房子,因为这是阿娇的要求,不然她才不会跟我在一起,更不会给我生了一窝子女。

    按理来说,我如今没有了铁链的束缚,我想走就走,像阿花一样,追逐远方的世界,可每当我好不容易出走后,总是会绕一个大圈回到原地,我就知道,我无论怎样都离不开这个地方了。

    渐渐的,我终于明白阿花当初对我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我知道你不会走,就算没有铁链栓住你,你也不会走。”

    原来将我困在原地的,不止是我脖子上的铁链,更是套在我灵魂上的枷锁。

    日子又是这样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的过去了,关于外边的世界,我已经半点都不想了。

    我开始像当初的老张头一样,给我的子女讲述他的故事,讲述阿花的故事,也讲述我自己的故事。他们也像当初的我跟阿花一样,听着这些故事长大,然后被我的主人一个个送走,最终都套上属于他们自己的铁链。

    我越来越老了,我也越来越想阿花了。如果能在死之前见他一面,听他讲一讲自己闯荡的经历,按照他的描述,想象一下外边的世界是一种怎样的光景———这是老张头心心念念一辈子、到死也没能见到,也是我不敢做也未敢想的风景。

    我知道我快不行了,这一天,我吃过了这最后一顿饭,其实我什么也吃不下。我就这样颤巍巍地去了那条老张头被扔在那里的野山沟,我似乎看到他对我说,“唉,你怎么也来了?”

    我的眼皮开始打架,似睡非睡间,似乎有人在拱我的头,我强睁着把眼睛撑开一条缝儿,只见到阿花那张同样苍老却又笑意盈盈的脸:

    “嘿,小仔,我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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