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奶奶过世的这几年中,每晚入睡之前,总是要想几个童年片段来助眠,不过有时候想着想着就失眠了。
想着她带着我一起生活的那二十多年,那些艰苦穷困却又幸福快乐的日子。
奶奶的一生,我只知大概。从小就喜欢听她讲那些于我来说像是故事一样的往事。讲到揪心沙肺之处,她总是面带笑容,好像那些过去是属于别人的一样。
彼时的我不能理解那笑容,只能随着她的讲述或心疼或惋惜或大笑或流泪。而此时再回忆,我对那笑容的理解就是人们常说的乐观、积极向上吧!那是一种对无法改变生活现状的坦然面对。在她身上我首先学到的第一个生活经验就是既然改变不了现状,那就想办法活的坚强快乐。
数不清的毁灭性打击并没有让她对命运产生抱怨,历经沧桑她依然满目慈祥,成为了村里屈指可数的善良的、德高望重的老人之一。
小时候,家里人来人往从来没有间断过,小媳妇前来诉说难处寻求开导安慰,老爷们前来商量家中大事如何决策,老人们前来说着八卦唱着二人转度无趣的光阴。不管是哪种,她都是有求必应,事事处理的得心应手、有情有理让人挑不出毛病。
也许在我睁眼看得到世界的时候,她就已成为我心中无所不能的女英雄。
奶奶三十多岁丧夫,带着孩子改嫁,嫁给了我爷爷(奶奶的第二任丈夫),需要照顾双方的几个孩子,面对强大的生活压力,依然可以笑对他人,愿意帮助他人,有时候家里来了游村乞讨的人,她和爷爷都会留下对方在家中吃顿饭喝杯酒再走,长久往来有几个乞讨人最后都成为了家中的常客或友人。
奶奶的脸上有着岁月亲吻过过皱纹,因为年纪大眼皮已经变得松垮,但那双单眼皮的眼睛却依然清透有神,齐耳的头发黑白相间,些微的自来卷衬得那张鹅蛋脸越发温柔有气质,我经常羡慕她的自来卷,有点像当时流行的大波浪,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烫了头发。
内蒙古的冬天极其的寒冷,她早早地起床背柴火,放下柴火进屋就把手塞进我的褥子底下暖手(火炕可以热到天亮),那时候的自己不懂事,每次这样做的时候,我都是迷迷糊糊的哼唧一声,听到我似是撒娇似是生气的声音,她总是笑骂一声“懒虫”然后低头亲吻我的额头。
她的亲吻带有清新的烟草味道,说来奇怪,我不太喜欢人们抽烟的味道,可我却独独依恋她身上的旱烟味儿。那是一股淡淡的、温柔的、从我嗷嗷待哺开始就一直伴着我入睡的味道,让我躺在她怀里就会忍不住闻的味道。那味道,不知道安抚了我多少个临惴惴不安的夜晚。
奶奶身上独有的旱烟味,是我此生最为依赖和想念的味道。
(话说,我丈夫身上的味道就和奶奶深深的味道极其相似,平时我就喜欢趴在他身上贪婪的闻着,这恐怕也是一种怪癖吧亦或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懂得珍贵”这话上学的时候老师不止一次的教育我们要珍惜当下。可惭愧的是并不理解它其中的道理。直至2013年12月12日那天,她永远的离开了我,外貌大风呼啸,非常非常的冷,像是为了附和这悲痛的气氛似的。当时的我,没有眼泪没有感觉,甚至对前来悼念的宾客都可以予以招待。从小学二年级爷爷去世后,我就会经常蹦出一个想法“如果奶奶有一天不在了我怎么办?”我害怕失去她,怕到做梦都会哭醒。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了我却无比淡定,爸爸、姑姑屋里屋外的张罗着,而我就像无所谓的外人一样,空白的很。
出殡那天,按照农村的习俗,帮忙抬棺的亲戚把盖在奶奶身上的寿被的一角撕下来给了我,嘱咐着让我收好,说这是奶奶留给我最后的一件东西了,往后给自己留个念想(至今还挂在我的衣柜里)。当我拿着那块金黄色寿被的一角时,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掉,才猛然醒悟,她是真的永远离开了我。盖棺前的一瞬间,我看着她静静地躺在棺中,病痛折磨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还是那样的慈祥,像是睡着了一样,可是她再也睁不开眼睛了。跪在冰冷的地面上,高呼着送行语,膝盖处传来的冰冷感,冻住了我整个身体和思想,冷……心痛……无助.......
一切送葬仪式结束后,一个人坐在往日我们同住的房间里,一个能容得下2、3个人的火炕,我能做的只是寂寞地、呆呆地坐着无声的哭泣,任由眼睛肿胀,淋湿胸前,人在伤悲过度的时候也许只有眼泪才是唯一的发泄途经。柜子里奶奶的衣服都已经按照习俗拿去烧掉了,我偷偷的留下了那么几件她常穿的,拿在手里使劲儿闻,可是洗干净的衣服只有洗衣粉的香味,加上奶奶因为生病已经戒烟2年了,那种让我依恋的烟草味再也闻不到了。
突然整个家变得空荡荡的,让人心慌。
奶奶的墓地所在的那座山是爸爸之前就挑选好的,说是风水好,那里风景也好。
我家的房子地处位置比较高,可以望见全村的景色,当然也可以看到奶奶所在的最终的“家”。每次从外地回到老家,我都会坐在火炕上时不时地望向那里,在心里向那个隐隐约约的凸起诉说着我的一切和对她的思念。我们虽然天人分隔,但是我们却还可以彼此遥望着,这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奶奶离开后的那两年,我经常做梦,梦见她回来看我,告诉我不要想她,也会梦见她吓唬我,责怪我老是想她,还会梦见好多好多我俩一起的场景。在梦里她时而温柔时而严厉,醒了之后,才后知后觉,很多梦中的场景不都是我和奶奶之间曾经发生过的嘛。
在一日日的思念中,一晃眼到了她离开的第六个年头。从每日都梦见她到偶尔会梦见,这中间流逝的不止是光阴,还有记忆。我怕啊,我怕有一天那些记忆会随着时间增长慢慢变淡直至消失。
但我唯一坚信的是,总有那么一天我会依偎在她的怀里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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