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性德被周颐在《蕙风词话》中誉其为“国初第一词手。他的《纳兰词》，在词坛光彩夺目，一生共写词300多首。
他出生在权臣之家，但不纨绔，反而从小饱读诗书，聪慧过人，不到22岁就考中进士；他知识渊博，爱好广泛，曾编撰四卷《渌水亭杂识》，当中包含历史、地理、天文、历算、佛学、音乐、文学、考证等知识。
他情感细腻，情深似海，从不因自己出身优越而引以为豪，相反，他被出身所累，压抑苦闷，不能肆意潇洒，更因爱妻卢氏去逝，而困苦其中，导致自身30岁离世。
纳兰性德无论从家势，还是从个人才情，都处在金字塔的顶端，他本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活在云端，然而他却一生痛苦，英年早逝。
世人想起纳兰性德，便会联想到“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句极富哲理的话；然而，我在读完《面纱》这本书对照沃尔特时，我觉得他与纳兰性德一样，都败在了“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这点上。
《面纱》中的沃尔特既是医学博士，也是细菌专家。在那个时代，在学术方面，能有如此成就和名头的人，那么此人必然极其聪慧，毕竟这两个名头中，摘一个名头出来，也超越了许多人。
在《面纱》这本书中，纵观沃尔特对吉蒂的爱，在他短暂的一生中，最为浓墨重彩，最是熠熠生辉。
一、 沃尔特的情深
我常常想起叶芝的一首诗《当你老了》：“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者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我在想：有哪一步作品中的爱情能诠释这首诗歌中的情深义重，我首先想到的是《面纱》中的沃尔特对吉蒂的爱是匹配得上的。
世人对爱的接受和认同，大多数选择双向奔扑，要有回应，才会去爱，也才甘愿去爱。在这其中，若觉察到有一方撤退，个人便会将自己的爱，不动声色的收了回来。我们将爱情透明到等价交换，锱铢必究。
可是沃尔特爱吉蒂不是这样的。他将吉蒂拔到比自己还高的高度，他将他放在心上，捧在手心，含在嘴里。他用尽自己的一切，只为爱她。以她的情绪为情绪，以她的喜好为喜好，以她的习惯为习惯……一切以她为先。
她是他时时刻刻的贵宾，她是他认认真真在爱的人。即便两人结婚几年，没有孩子，而她依然喜欢浮华、低俗、类似于消遣的生活，她也依然一直看不上他。他依然爱她如初。
正如《面纱》书中沃尔特对吉蒂所说：“我对你根本没抱幻想。我知道你愚蠢、轻佻、头脑空虚，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的企图、你的理想，你势利，庸俗，然而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然而我爱你……”
他甚至因为爱吉蒂，忽略吉蒂与他在精神世界里的分裂，也不介意隐藏自己的聪慧和高尚，甚至扮演愚蠢的男人，只为能接近她。他还认同：她不爱他是理所当然，不会因为自己对她的爱，而觉得付出要有回报，也从不觉得委屈。只要她对他有一丝温情和善意，他都当是她对他的恩赐。
毛姆的《面纱》里面，吉蒂希望沃尔特在临死前，能原谅她，而让沃尔特自己解脱，问想知道沃尔特想说什么，沃尔特最后一句话：“死的却是狗”。我个人更想理解为：沃尔特对吉蒂的爱死了，对他对她忠贞不二，至死不渝的爱死了，如同狗对人类的忠诚和至情。他用他自己的方式，对吉蒂做了最后的告白。他在风华正茂的年纪，杀死了自己。
纵观《面纱》全书，沃尔特自始至终都深爱吉蒂，并且至始至终也并没有因为吉蒂对他的伤害，而去做真正伤害她的事；相反，他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在保护她，护她周全。
如此情深义重，当然能匹配《当你老了》那首诗歌里的爱情；也印证了一句话“情深不寿。”
二、 沃尔特的聪慧
他的聪慧不仅体现在学术方面，而且在人性方面，他也极有洞察力；这不仅体现在他看清妻子的内在本质，也体现在他对唐森内在本质的认知上面；还是他带着吉蒂去湄潭府，在得知她怀孕，但孩子不是他的时，他痛苦到死，都选择了让自己成为细菌的试验品，这种体面的死法。
他深爱女子吉蒂，选择与她结婚，是看清了她的真相而做的选择；他知道她出轨的对象唐森不会与老婆离婚而娶她，才让她在去湄潭府或者与唐森结婚里择其一，事实上他知道唐森是个什么货色，吉蒂看起来有选择，实际上只能去湄潭府。
他知道她只是一个二流货色，爱美、肤浅、贪慕虚荣，并不爱他，但是他却依然选择吉蒂，并与她结婚。并且在婚后给予她竭尽全力的爱护与尊重。
她他知道她的喜好，也维护她的消遣。但是他并没有因为她的低俗和市侩，而看轻她。相反，他会试着，让自己变得和她有接近的兴趣，共同的话题，来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在她的面前，他只想用自己的方式，开告诉她，他爱她，并且用行动试图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这样一个能认清她人，却又想方设法去接纳和营造夫妻日常幸福氛围的人，怎么可能不聪慧？
当他回家明知吉蒂出轨，明明可以捉奸在床，他却停止了转动门把手的手，没有当场戳穿。既是避免各自的难堪，也是对双方的保护。因为他知道她从一开始就不爱他，而他可以接受她不爱自己，并没有做好失去她的准备。
在这种情况下，他让自己过渡了一些时日，才选择与吉蒂摊牌。在这段时日里，他想好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也为彼此做好了另一种选择。他知道唐森一定不会娶吉蒂，他对她不过是图一时之快，鱼水之欢而已。但是她却误以为唐森爱她，一定会娶她。只有让她看清楚自己在唐森心里处于什么位置，她才会真正的离开唐森，与自己一起去湄潭府，事实上也如他所料。
他在处理这种关系时，没有撕扯，没有干戈，没有战争，却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这难道不是极其冷静和聪慧的人，才能做到的吗？这个时候的他，很像一个布局的将军。
再来看他到了湄潭府后的表现。他并没有因为吉蒂出轨的事，而一蹶不振，相反，他试图置于死地而后生。他选择了自救，救她，救芸芸众生。他与她到湄潭府安顿好后，便积极投入到霍乱的救治当中去了：他安顿病人，陪养医疗人才……
他并没有被儿女情长，家长里短所困住。他将自己投入到当下需要，救治病人的利他需求中。他因自己的专业、能力、慈悲和高尚，在湄潭府赢得了大家的认可、尊敬和推崇。让她看到他不为她所知的另一面。
如果说曾经的唐森像一块磁铁，深深地吸引了她；那么这个时候的沃尔特，又何尝不是因为自己的另一面而深得吉蒂的爱戴呢？她或许依然不爱他，但是她也不似从前那般看轻他。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为自己打了场精神上的翻身仗。两厢对比，沃尔特与唐森在吉蒂心里的天平，一定更有倾斜，显得吉蒂爱唐森更像个笑话。
如果不是吉蒂在湄潭府发现自己怀孕，而孩子并不是沃尔特的时，或许吉蒂与沃尔特，也可能将裂缝修补好；也或者在吉蒂怀孕后，能爱上沃尔特，并告诉他，那么沃尔特可能也会选择原谅一切，重新开始。可惜这两个前提都没有，沃尔特选择死亡，似乎是在精神上所能做的唯一选择。
然而，沃尔特却将一切安排和处理得悄无声息。吉蒂出轨怀孕孩子不是他的事情，除了当事人自己，并没有别的人知道。他选择了忍瞒一切，他并没有给吉蒂伤害和难堪，他连让自己因她而死，也没有牵扯和牵连出她。而且，他还让自己死得相当体面，不知情的人，都认为他是因公殉职。
他用这种方式，赢得了尊敬、声望和解脱，她还会因他的死而获得足够的抚恤金，安顿了她的往后余生，这种人难道不聪慧吗？他带她去湄潭府，让她见识了不一样的生活和选择，而唤醒了她作为人的另一种知觉，去发现自己，促使她反思和觉醒。难道这些不足以体现他的聪慧吗？不，他极其聪慧，统筹帷幄，决胜千里也不过如此吧？
《面纱》这本书里的沃尔特，是另一个版本的“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的写照。在面纱的背后，是沃尔因特爱上一个人而做出的极致努力和让步，是沃尔特聪慧和成全的最后成就。他的爱，是珍品，更是艺术；在他的生命里，没有与之可匹配的东西，他选择死亡，更像是一种“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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