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猫

    在我小时候，奶奶特别喜欢养猫。奶奶认为，猫可以抓老鼠，狗是用来看家护院。十几年前的农村，只需要防止老鼠糟蹋粮食，不需要担心有小偷。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差不多水平，村里没有什么太富裕的人家。非得说有，那也就是我们家对门有20多亩地，每年都能收成上百袋的小麦。

   奶奶养的猫都没有名字，通通都叫小猫。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从西安带回来的那只。猫被带回来时，刚刚一个月大，奶奶把它装在布口袋里，袋子口用布条绑着，带着它坐了一早上的汽车。到家后，奶奶一进门就照呼我到里屋，把布口袋从肩膀上卸下来，往炕上一放，袋子里一鼓一鼓的。奶奶一边解开布条一边喵喵喵的跟小猫打招呼。小猫缩着脖子，身子压低，一点点的从袋子口探出来，眼神充满了陌生。小猫全身纯黑色的，没有一根杂毛，毛色油光。眼珠子、小鼻尖也黑黝黝的，胖呼呼的，特别机灵。跟农村里的土猫比起来，他就想个王子样帅气。

小孩子一般得了新奇的玩意都特别爱炫耀。那时候我刚读小学二年级，被奶奶带回来的小猫新奇不已，想带他去给村里的小伙伴们看看，又怕他跑了。让奶奶找了宽一点的布条，套在他的脖子上，牵着就出门了。

 带着小猫在村子里溜达，他想朝哪个方向，我就加快步伐追上去，害怕慢一点就勒着他了。遇到有水坑就赶紧上去抱起来。村子里不止大人小孩好奇围上来看，就连好多小猫都过来打招呼。有人开玩笑说，城里的猫还真跟农村的不一样啊。原本是夸小猫的，我却比夸自己还开心。奶奶却哈哈笑着说，能抓老鼠才算本事。

   后来小猫没有再用绳子拴过，奶奶说猫被拴着还怎么抓老鼠。猫咪特别爱玩弹球。小时候那种塑料的弹球，一扔就满屋子到处蹦，小猫也跟着上窜下跳。

   奶奶爱养猫，也讲了好多关于猫的故事。奶奶说，猫其实爱吃鱼，他抓老鼠是因为老鼠的祖宗骗了猫的祖宗。当时玉皇大帝下昭要选十二生肖，比赛规则是在规定的那天，谁最先到达南天门，谁就是第一，往后排12名，所有的动物都可以参加。猫当时忘了时间，就跑去问老鼠，老鼠知道自己赢不猫，就告诉他一个错误的时间。结果，等猫跑过去后发现，南天门上已经贴出来了选好的十二生肖，才知道自己被老鼠骗了，从此就世世代代抓老鼠来报仇。

   奶奶养的小猫也会抓老鼠。最有意思的一次是，小猫刚来没几天，有一天晚上，它在院子南墙角发现个老鼠洞，抓到一只跟他差不多大小的老鼠，咬着就进屋来跟奶奶邀功。奶奶高兴的又是夸又是抚摸。小猫当时并没有把老鼠咬死，他松开口把老鼠放到地上。看到老鼠一动不动就用抓子拨，老鼠一动他就又迅速咬住。有时候还用两只爪子把老鼠抓起来往上扔。这样反反复复玩了好一会。奶奶坐在土炕上担心的说，老鼠在装死呢，别给跑了。果不其然，小猫再次扔起来时，扔的靠门口了，一个不留神嗖的一声，老鼠就变成了黑影从门底下窜出去了。小猫一愣神，再冲到门口就已经晚了。它站在门口待了一会，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跑到院子南墙角的老鼠洞那守了一会，确定不会再有老鼠了，才悻悻的回屋了。半米高的炕台一跃而上，跑到在奶奶腿边把脑袋窝进身子离，不搭理人了。

  农村里的猫基本都没洗过澡，但是奶奶经常会抱着小猫，在下午太阳温和的时候，搬个凳子，给小猫捉虱子。小猫也最享受这个时候，常常露出肚皮，伸长了腿，脑袋耷拉在奶奶腿上，睡大觉。我也会搬个凳子凑到跟前去，我一般都是去揉它的毛，捏它的耳朵玩。有时候下手重了，小猫就猛的抬起头看一眼，又缓缓的放下脑袋呼呼大睡了，任由奶奶把它翻过来翻过去也不叫一声。

   奶奶常说，小猫是从阴间来的。古时候，有个人叫李翠莲，有一天晚上睡觉，被黑白无常叫走了魂，结果到阴间，阎王一看，抓错了人，原来同村还有个李翠莲。阎王让黑白无常把李翠莲的魂赶紧送回去，从阴间回来时，李翠莲看见有个在阳间没见过的动物，在撕咬小鬼，黑白无常说那是猫，擅长在黑暗中捉鬼，但是脾气特别好。李翠莲上去跟猫打招呼，猫特别温顺，抚在她的脚面。李翠莲看着特别喜欢，就蹲下身抚摸小猫，乘黑白无常不注意，偷偷藏了一只在袖子里，带回来了阳间。那时候，电视机正在播《快嘴李翠莲》的电视剧，我一直以为奶奶说的就是那个李翠莲。

   小猫在我们家长到3岁多，因为吃了被老鼠药毒死的老鼠，死掉了。那天中午，我们都在家吃中午饭，小猫跑出来后，起先窝在奶奶的脚背上，没一会又在一边跺来跺去，突然开始变得焦躁，起来后后背拱的高高的，尾巴竖起来，跑到墙角咬堆在墙角的木柴。一会又躺在地上两条后腿来来回回的蹬肚子，速度越来越快，发出刺耳的叫声，一声比一声高。几声过后，开始口吐白沫，四肢绷直脑袋往后仰着。从小猫去咬木柴开始，奶奶一边陪在它身边安抚它，一边招呼哥哥去找肥皂化肥皂水。我当时吓坏了，眼泪哗啦啦的流，看她把肥皂水往小猫嘴里灌，妈妈，爸爸都在一旁帮忙把小猫的嘴掰开。白沫顺着小猫的脖子一直往下流，后来肥皂水也灌不进去了。奶奶说，没办法了，已经救不了了。我哭的饭也不吃了，爸爸要把小猫提出去扔了，我哭着不放手，不让别人动。突然小猫后腿又动了一下，我以为奶奶把它救活了。可是就动了那么一下，再也没动静了。我更加哭的不能自持，一会去推一推小猫，一会又大哭一阵。既有对死亡的恐惧，也有对小猫的不舍。只记得当时，心里最大的想法是，小猫再也没有了。

   到后来小猫的身子都僵硬了。奶奶才劝哄着我，让爸爸把他埋到了地里。第二天，奶奶从婶婶家抱回了一只猫，跟那只黑色的小猫完全不像。前天还哭的跟个泪人似得，第二天看见新来的小猫，又开开心心的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