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好的秋日里银杏树一片金黄,我们三个人在这黄金的季节黄金的国度一路走得高枕无忧,走得衣食充足,我们是去海淀剧场听文学讲座。北京城气度不凡地铺张浪费着,让我这样的瘦子捧捧肚子都感觉脑满肠肥。
海淀剧场闪闪发亮,那是因为下午的太阳。站在剧场外,我充满期待,我想剧场的舞台上一定坐着一个闪闪发亮的人,像尼采,用一下午的时间照亮我们。
舞台很大,如今只属一人,所以女作家无论坐在前面后面左面右面,都不感觉占用地方。那胖乎乎的面容包含多少黄金岁月啊,胖得慵懒胖得舒适,胖得满天花雨,不,我看走眼了,那不是花雨,那是胖老师背后的大屏幕介绍的光辉岁月,奖杯奖牌奖状天上地下飞翔,一只鸟长出来一千只翅膀。我有种不详预感,奖杯奖牌奖状是催熟剂膨胀素增色剂,于是某一天,一个人突然就国色天香。也是烤箱,装进去一头猪,烤出来的乳猪一身油光。
这个剧场表面光鲜,两排椅子距离过小,坐进去就不容易出来。台下许多孩子稚嫩的眼神对一切都好奇,他们也陷入椅子,出不来。
生活总是阴差阳错,比如小城市的人北漂坐进大城市的礼堂,比如羊头挂到狗脸上,比如埃及的狮面人身像老是问你早上四条腿中午两条腿的动物是什么?比如我感觉认识台上的老师,可想不起在哪见过。榨尽脑汁之际,她说话了,那声音让我恍然大悟,蔡明,这不是表演小品的蔡明吗!用演小品的声音讲文学,那份娇柔造作无以复加。
长胖,当作家,换名字。可是一说话还是被我认出来。其他人认出来蔡明没有?我警惕地四周看看,大伙听课做笔记,表情稀松平常。
朋友说,到北京不听讲座怎么行,在高手云集的地方,听一听别人如何看待世界,才恍然大悟,噢,原来如此!
在我的印象中,蔡明老师在总是扮演尖刻的角色,刻薄的声音刮擦着观众的耳膜,然后笑声一片。此刻讲台上的蔡明老师一本正经地讲述,讲得兴奋就读作品来听,那些晾在时光里老掉牙的作家,被读得嗑嗑巴巴。我听不到优秀在哪里,就掐掐自己的虎口,却感觉不到痛,我想再一次确定这是讲课,不是搞笑。凌少说,你妈的老掐我干吗!
噢,原来如此!于是,我忍不住笑起来。笑够了,退场。
转眼又是一个星期天,我们三个人早早起来,再次兴冲冲去文学院听讲座。我们穿过几条街道,坐地铁公交骑自行车,找到一个高高在上的北京人,让他给我们讲几句,好让我们明白人生的道理。
我们的心情迫切,恨不得怀里揣把刀,见到北京人就逼到墙角,快,告诉我,什么是真理!真理吗?北京人话锋一转,你一个外地人大老远跑北京来,不去赚钱却找什么真理,就如同告别家乡的新鲜空气跑北京来吸雾霾一样。真理就是他妈的雾霾,你要是喜欢,就多吸几口,不喜欢,我劝你买个口罩戴上。
高坐讲台上的帅哥是个文学研究生,姓李。我却十分狐疑,仔细打量,一番努力不白费,我终于从他的相貌里看出姚明来。
上天的老师姓周,我认出她是蔡明,今天这位把自己缩小,以为我不认识呢。北京人真狡猾。我很生气,你姚明霸占篮球场也罢了,如今又把自己缩小变矮,站到文学院的讲台讲虚构写作,如果生活是虚构,那些篮球你是如何投进篮框的?
老师努力地讲,那张胖脸应该是吃肉读书养成的,吃肉时占用了读书通道,读书时占用了吃肉通道,于是讲课的样子像在吃肉,吃肉时像在读书。他在讲台上面大口大口地吃肉,吐出来骨头,说,这是舍利,你们带走。
舍利,舍利,舍得自己利益他人,这胖子怎么会舍得自己呢?
我走出讲堂,文学院里面也种满金黄的银杏树,一排走进文学殿堂参观的学生兴奋地捕捉黄叶的飘零,那穿米黄色大衣的女子左拍右拍,她的猫在落叶里摆出来老虎的姿势。
几个工人正在干活,装修文学院,一池水波光鳞鳞,落进许多叶子和倒影。
回到讲堂时恍如隔世,无聊的我突然看到好多白头发,我知道听众替老师着急,就白了头发,而老师依然青枝绿叶,据介绍,胖老师是八零后。
他们两个诧异地问,怎么还没走?
我说,院中黄叶落了三回。
回来路上,我就讲了个笑话:
那晚我走进小巷,忽然一个人拿把匕首抵在我的腰上:大哥,兄弟我走投无路,麻烦借三百块钱。我看看他体格,把钱包给了他,没想到他真拿了三百就还我了,还要我号码,说有钱还给我。过几天没想到他真打电话要我去那个小巷,我一想钱虽然不多,但为了不让他以后内疚,我便去了。还是那把刀,抵在我腰上,对我说:再借三百。
另一个星期天,我们三个人买了三把刀去听讲座,如果不好听就削个甜甜的苹果。在地铁口,刀被没收了,靠,我深深地吸了一口雾霾,明白了北京是个文明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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