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痹！我真是个天才！”正在房间吃泡面的凤小宝跑到了客厅冲着我嚷嚷：“凤红邪我告诉你，我刚才发现我他妈的真是个天才啊！”
“怎么了？”我问。
“我刚才去楼下买了一份李大妈独家秘制韭菜香肠虾皮蛋炒饭，但是李大妈今天很有失水准，她竟然把盐放少了！麻痹！她竟然把盐放少了！麻痹！我真想砍死她！不过幸亏我聪明机智又勇敢，我把中午吃的泡面的调料洒了进去，真好吃啊！麻痹！我真是个天才啊！麻痹！我用我的智慧拯救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啊！”
凤小宝是我亲生的，虽然我不知道他妈是谁，但我一直坚信这一点。
证据就是他遗传了我身上最重要的三个要素：一，喜欢用“麻痹”这个口头禅。二：发自肺腑、无可救药的自恋。三：一旦跳脱出去、八条野狗都拉不回来的脑洞。
这孩子很不错，几乎能有我像他这么大时一半的优秀，你知道的，这很难得。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我在他这个年纪时都已经十二岁了，可他才十一岁半！麻痹！真是败笔啊！
凤小宝是个文艺青年，酷爱写诗，唱歌，游泳，和装逼。
半个月前他跑我房里手里拿张纸上面有字递给我，“凤红邪你看，我写的怎么样？”
纸上是这样写的：
“楚云裳，你麻痹骂老子是臭流氓
老爱盯着你丰满的乳房
其实你不知道
我更爱看你轻笑着裙摆飞扬
含一颗春药送进你的唇间
让你身体滚烫娇喘连连
去他妈的花红柳艳
去他妈的人间四月天
老子只想精尽人亡
埋在你双腿间的桃源”
看完这首诗我就给了他五百块钱，一边把钱放他手里一边鼓励他：“儿子这五百块钱给你做求爱资金，你要是追不上那姑娘，我就打死你！”
凤小宝站在客厅感慨完自己的智慧之后就陷入了沉默和深深的思索。
“爸爸，你来。”他忽然叫我。
这是我养了他十一年半第一次叫我爸爸。
他指了指沙发，“请坐。”
“我决定出去。”
“对，这是一个决定，不是一个请求。”
“我想看看这纷繁复杂的世界，
我要到富士山顶与樱花和白雪共舞，要在赤道上喷发的火山旁打滚，要到北冰洋骑着北极熊在寒风中驰骋！”
“我必须出去。”
“必须。”眼神坚定。
“我已经不再年轻。
或者说，我开始畏惧衰老。”
“十一岁半，这是一个介于成熟和幼稚之间很尴尬的年纪。”
“我还保持着对这世界的好奇心，也拥有了理智的头脑。”
“我总能控制住自己，欲望，本能。我是说，大多数时候。”
“一个人的一生能走多远的路？一个人究竟该做些什么才不算浪费了他的一生？一个无知的头脑里能够装的下多少这宇宙的真理？”
他忽然站了起来。
“这世界这么大，而你们这些一到中年就变成行尸走肉的愚蠢人类却完全体会不到它的美！”怒目圆睁。
“你们糟蹋艺术，扼杀天才，妄图把所有鲜活的思想都禁锢！”
“你们泯灭人类的天性，用虚伪的道德杀死自由的灵魂！”
小拳头紧握。
“你们全都是机械，你们全都是奴隶，你们全都是不敢打破常规的懦夫！”
“你们努力想把所有人都变成你们的复制品！”
“你们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
“你们只能活在集体幻觉的保护之中！”
跳上桌子，一脚把我的茶杯踢碎：“为什么要被金钱权势地位这些无聊的外物占据你的心灵？”
“为什么要关心鸭绒垫子关心大姨妈巾关心名人绯闻？”
“为什么要被雪白的大奶子吸引眼球，为什么跪在强者的脚下甘做走狗，为什么对着电脑屏幕嘿嘿淫笑？”
“手机，ipad，电脑这些东西完全替代了你的生活，你已经被物质和虚幻奴役了你知道吗？！”
“Look at yourself！”顿了顿，“Look at yourself clearly！”
“clearly！！！”
“虚荣，懒惰，无知，自以为是，浪费生命，无所事事，天啊！”凤小宝撕心裂肺的大吼，双手捂胸做心痛状：“我真不敢相信你这种中年人类竟然会是我——伟大的凤小宝的父亲！”
我不以为意，安静的望着他。
“hey man！you know who i am？”朝我示意。
“我就是——”伸出双手，做拥抱太阳状。
“我是一拳打碎你下巴的泰勒·德顿！”
摆出架势，快速出拳。
“我是在消极的深渊里深陷的齐奥朗！”
双手虚抱，表情痛苦。
“我是抛弃文明生活的思特里克兰德！”
挠乱发型，撕裂衬衣。
抬头望天。如同沉默的火山在积蓄力量中。
忽然爆发！
“我是水牛我是闪电我是灯光我是早晨六点钟的吻我是被一刀砍死的鱼我是背着柴火的农夫我是点燃了海水的打火机我是吓死密集恐惧症患者的斑点我是墙上的竹子和米老鼠我是反射出骷髅的镜子我是埃菲尔铁塔上的天使我是麦当劳里的吸血鬼我还是精神世界里的救世主！！！”
“我看到如雄狮之魂的圣火在流转的星云肩头熊熊燃烧，
千年不息的大雪铺满了天道之门化为花雨，
众神的怒吼回荡在断壁残桓的死海之墟。
然而所有的这些都将消失在亘古的时间洪流里，
一如自由的灵魂，
终将泯然于庸俗的人群之中……”
一声叹息。
如同一首完美的协奏曲即将落幕，如同汹涌的海潮即将褪去，如同高潮之后沉寂的右手和心灵。
但是这股即将消逝的力量忽然又重新爆发如长虹贯日一道匹练似的白光闪过带着无比匹敌的气势再次登上巅峰：“我要在双井和文艺青年弹着吉他看深夜的北京一场宿醉！我要到美国挖出华莱士的坟墓和他谈笑生风！我要把妓女塞进神圣的禅院！我要打破所有看似美好实则虚伪的一切！”
“自由的灵魂！伟大！伟大！”
“纯粹的艺术！伟大！伟大！”
“英俊的凤小宝！伟大！伟大！”
歇斯底里、举止癫狂！
凤小宝一脚踹开大门：“到远方去！带着诗，忧郁，和一盒香烟！”
高喊着走了出去：“到远方去！追逐自我、拯救灵魂！”
“到远方去！为了死去又在七日后复活的爱情！”走出了大门。
“到远方去！见证秋刀鱼在玫瑰的指尖上陨落！”
声音渐行渐远。
就这样，凤小宝离家出走了。
我什么也没说，站起来慢慢的把椅子扶好，把沙发清理干净，把打碎的茶杯扫起来。然后坐在躺椅上晒着温暖的阳光读叔本华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
三天后凤小宝灰头土脸有气无力的敲门：“爸爸我错了！我想吃鱼香肉丝糖醋里脊酱肘子和辣椒炒肉！求你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装逼了！”
我把他领进屋帮他换下衣服。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感叹一句，“儿子，麻痹的你可真是个傻逼啊。”
小宝撅着嘴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不过，”我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头又说，“爸爸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呢。我也曾是个总以为自己很对，最后却在现实里撞的头破血流的傻逼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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