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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一叶红茶
01
眼看着还有一个月就要和方君安举办婚礼了，可是我这颗心越来越觉得憋得慌。
我不爱热闹，说婚礼简单点办，方君安不同意，说一生一次的大事肯定要大操大办一回。所以临近婚期，我们俩都格外繁忙，订酒店，通知宾客，选婚纱礼服，挑司仪，哪件事都要我亲力亲为，遇到意见不合还免不了拌几句嘴。
我喜欢裹胸的婚纱，方君安说太露骨了，当天那么多人看着呢。
我说蜜月旅行去云南吧，他说难得一次蜜月肯定要去国外，国内旅行显得他们家寒酸。
我都忘了那天我们俩是为了什么吵起来，反正最后什么重话都说了，这些天的委屈我通通一股子倒了出来。
我和方君安是大学同学，一次同学聚会上重聚，他对我展开了追求。都是适婚的年纪，反正也要被我妈逼着相亲，索性就答应了他。
方君安这个人很有能力，毕业两年他在公司里就混得风生水起，而我才拿着三千块的死工资。为此，方君安总说我不求上进，我当他是开玩笑，我说我就这么点追求，安稳就好。
不仅我妈对这个准女婿满意，上至我奶奶外婆，下至七大姑八大姨，都对方君安格外称赞，所以我们的婚事一早就定下了。
恋爱的最初总是甜蜜的，可时间久了，这份甜蜜便少了几分，更多的是习惯。我也知道婚姻是平淡的，恋爱不能持久一辈子，总归要踏进婚姻这座坟墓。
只是越是到了这个时候，方君安越是让我失望，也是到了这时，我才发现我们两人三观是那样得不合，明明许多矛盾都是可以避免的，可偏偏要争个头破血流。
02
辗转反侧了一夜，我也没想通我和方君安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脑子里的未来是茫茫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婚前焦虑症。
索性我就订了第二天去云南的机票，不管到时候去哪度蜜月，婚前来一次一个人的旅行总是不干谁的事了吧。
因为那次争吵，方君安给我打电话我都没接，正好趁着这次出门散散心。带了两套换洗的衣服，我背着个书包就走了，坐在飞机上只觉得心旷神怡，那些琐碎的事情好像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这一刻，我身上再也没有包袱，我不是谁的未婚妻，我只是我自己。
我喜欢云南这个地方，彩云之南，光是名字就让我心驰神往了好些年。喜欢一个地方就和喜欢一个人一样，爱的是一份单纯，而不是外表的光鲜和名誉。所以方君安爱去哪我管不着，他喜欢他的异国风情，我爱我的古城小桥。
我一向是个路痴，所以在网上搜了很多攻略，连订的客栈都是好评率最高的。
踏上这片土地时，我就像是个撒欢的孩子似的奔跑起来，明亮的天空，新鲜的空气，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新。身边有许多成双成对的情侣夫妻嬉笑着走过，我看着他们的笑容是打心底里发出的，自在随心。
转了半天，我刚准备坐车去客栈，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叫住了我。我并不认识他，况且在这里遇见熟人的额几率应该小得不能再小了吧。
“是这样，刚刚无意间拍下了一张你的照片，不知道我可以保存下来吗？”男人的脸干净清澈，说着便打开相机。照片中的我正蹲在路边给一只流浪狗喂鸡排，如果不是自己看到照片，我不会知道原来当时我的眼神是那样的柔和。
“谢谢你，你喜欢的话就留下吧，不过可不可以方便的话发给我一下呢？”
“没问题！”
就这样，我和路言认识了。
03
他说他是成都人，在泸沽湖边开了家民宿，这次来云南是考察这边同类型的民宿，比较一下，看看有没有可以借鉴的地方。
我问他来了几天，他说跟我一样，刚来。
最巧的是我们订的客栈竟是同一家，他说这家客栈风评很好，他早就想一探究竟了。
回客栈的路上，他跟我说了泸沽湖的美景，说那是语言无法形容的美丽，那是一种一尘不染的孤傲绝美。听他这么说，我脑子里不禁幻想起那里的模样，成群的白色鸟儿从湖上一跃而起，一飞冲天，湖面留下一圈圈涟漪。
那天晚上，我和路言坐在客栈的院子里，谈天说地，我好像很久没有这么随意自在过了。
“怎么一个人出来旅游？男朋友呢？”他问我。
“实话告诉你，我是出来逃婚的！”我伸出手指“嘘”了一声，看着他的眼睛小声说道。
“那你胆子可真大！”
“嗯，骗你的，只是出来散散心，不想和他一起。”我摇晃着杯中的葡萄酒，问他：“你呢？三十多了怎么还没个对象？”
“谁说三十多岁不可以没对象？一个人的日子挺好的啊！找对象呢，就像买鞋子，没找到合脚的那双鞋，还不如光着脚。”
他的声音略有磁性，语气中仿佛自带一种寂寞沙洲冷的味道。我反复琢磨着他说的话，方君安于我而言，是否就是双不合脚的鞋？想到这里，我不禁叹了口气，在这清冷的夜里，显得格外悠长。
04
第二天我们结伴出游，轻装上阵，从丽江到大理，一起领略这里的风土人情。
路言的经历好像很丰富，他曾经徒步西藏，也独自穿越过沙漠，他说大自然是最神奇的造物者，人类往往无法了解它的雄奇伟略。说起这些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有光，侃侃而谈，像一个英雄。
这是一个让我捉摸不透的男人，他的周身都散发着神秘的光辉，他所说的世界是我从未踏足过的。可是，有那么一瞬间，我竟那么渴望他能带领我进入他的世界。
从小到大，直到认识方君安，和他订婚，我的人生一直活在循规蹈矩中，我从来不知道还有另一个世界的色彩斑斓。
第四天的时候，路言说他要先回去了，客栈里有事。我说好啊，反正也不同路，一路顺风。
风吹过，我的眼泪就这么猝不及防掉了下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在一个男人面前掉眼泪。
我低下头踢着脚下的石子，我知道路言在看我，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安静的气氛我却不觉得尴尬。
他咳嗽一声，说：“下次去泸沽湖我做东，陪你玩个尽兴。”
我的心中百转千回，有一肚子话想说，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突兀。没有下次了，下次，我就是别人的妻子了，再也没有想疯就疯的机会了。
我目送着他离开，那背影消失在清晨的阳光里，就好像我们根本从未相识过。
接下来的两天我一直窝在客栈里不愿出门，忽然就失去了动力。我回想着我这二十多年的生活，回忆我和方君安从相识到订婚以来的种种，我以为的平淡安稳其实不过是安慰自己丢失爱情的借口。
05
回程那天，方君安来机场接我，他上前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和我道歉，说婚礼的一切都按照我的意愿来，我爱穿什么婚纱就穿什么婚纱，他不再干涉我。
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一向自己独大的男人竟会在我面前低头。
他带我去吃饭，点了一桌子我喜欢吃的菜。
“方荨，很快我们就结婚了，有些事你得明白。”他把一只剥好的虾递到我碗里。
我不明就里地看向他，手握着筷子停在半空中。
“你看啊，咱们都快三十了，都是大人了，有时候也不能太任性了。你说走就走，打你电话也不接，别人还以为我们俩怎么了呢！”
“结婚后一些小脾气更要收敛一下，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你说你这样，我们一家子和叔叔阿姨多担心你啊。到时候咱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更要彼此相互理解，你说是吧？”
他说得无比认真，我也挑不出刺来，他站在他的角度说这些话，的确是为了我们俩好。就像我妈说的，方君安是个合适的结婚对象。
可，如今也仅仅是合适了，再想找出点别的理由，还真没有。
06
婚礼前三天，领导给我批了一个礼拜的假期，我妈拉着我去买了一堆陪嫁的东西。她让我买自己喜欢的款式，别管价钱。
晚上回家看着一屋子的东西，大红大紫的，很是喜庆，可是总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空荡荡的。像是丢失了什么似的，又像是等待什么来填满。
我又想起在大理的那个夜晚，那个我始终不敢回忆的男人。我们说过的话，走过的地方，一切都在我脑海里记得清清楚楚，这样的感觉太糟糕了。
夜里从梦中醒来，翻开朋友圈，看见了路言的动态。
“细想前欢，须著人间比梦间。”配图是一面湖，一望无际，我知道那一定是泸沽湖。
把人间比作梦境，可是我真的要做一辈子的梦吗？
一生那么长，自欺欺人一定很可怕吧。
我决定了，结婚前，我一定要再见到路言，于是我订了第二天最早的飞机。
相隔半个月，路言留了一脸的络腮胡子，他来机场接我，我差点没认出来。
见了我，他有些手足无措，眼神闪烁间我看见了好像有泪花在翻涌。
“嗨，又见面了，欢迎你！”他张开怀抱，我迅速跑了过去。他身上有淡淡的洗发水味道，干净清爽。
方君安喜欢古龙香水，他说那才是一个高雅男人的象征。一开始我觉得刺鼻，时间久了，也没那么排斥了。
可是路言的怀抱让我觉得舒服，舒服到不想离开。
07
正值初冬，泸沽湖的景致格外迷人，金黄耀眼的白桦林配上云雾缭绕的湖面，宛若仙境。
路言的客栈开在码头边上，不大，却很典雅，文艺的调调应该是很多旅行者的心头好。晚上路言让厨师给我做了很多特色菜，胖胖的厨师很爱笑，一直问我菜还满意吗。
我说非常好吃，厨师显然很高兴，说我笑起来比照片上还好看。
我疑惑地看着他，厨师摇摇头说说错话了，转身去了厨房。可是我知道他一定是见过路言给我拍的那张照片。
月亮被云层挡住了半边，朦胧的黑夜给了我勇气，后半夜我敲开了路言的房门。
我们就这么看着彼此，有很多话不用说对方心里也是明白的。
我开始脱衣服，他的眼神从震惊逐渐被柔情替代。
那一晚格外寒冷，可是相拥而眠的我们身上却很火热。
“你该离开了。后天是你的婚礼。”第二天下午，我依旧赖在他的床上，他却让我离开。
“你希望我离开吗？”
“你应该离开，回到你的世界里，那才是你的生活。和你的亲人朋友在一起，那里有爱你的人，你会过得很幸福。”
“可这里有我爱的人。”我的眼泪随着这句话掉落下来，他的脸在我眼前模糊。
“泸沽湖很美，可除了我们这些在这里做生意的，哪里会有人常年待在这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轨道，厌倦了可以出来散心，但不可能散一辈子的心。成年人的世界，更是没那么简单。”
从泸沽湖离开，我没让路言送。我说，此生不会相见了，遇见过他，是我的幸运。至少让我尝到了爱情的滋味，飞蛾扑火，我想我做不到。
方君安的彩礼一早就给了我妈，房子车子也是我们俩的名字，所有的宾客都已经通知，婚庆都开始准备，此时，除了让婚礼照常举行，我什么也做不了。
是啊，我们都是成年人，方君安和路言都懂得，只有我看不透，一直活在幻想中。
是该让一切尘埃落定了，让我的生活归于平淡，我会成为最普通的妻子，最后成为妈妈。这就是我能想到的，我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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